初歆眼眸轻抬。
“……没什么。”
“我们什么时候结婚”这个问题在舌尖兜了几转, 她终于还是没问出来。
不过这天晚上，出于说不出来的原因，她就缠他缠得格外紧了些。
如此一来, 对于陆行川来说, “甜蜜的困扰”就难免有点超标了。
眼看夜要深了，她还腻在他怀里，继续要索吻。
偏偏他向来很难拒绝她的要求。
他只能克制住自己, 用最大限度的温柔安抚她。
过了一会儿。
初歆软趴趴靠在他肩上, 指尖有意无意拨弄他睡衣的领口。
他侧开眼，喉结轻滚。
慢慢深吸气, 调匀呼吸，准备起身：“先睡吧，我去冲个澡。”
“你刚才不是洗过了？”她无辜的大眼睛眨了眨。
“……”
他转过眸子，深深看着她, 没说话。
终于，她忍不住自己笑起来，甜软的笑声蕴着淘气。
显然, 不是真的不明白。
她手上轻扯他的袖子：“不然我来……？”
陆行川指节紧了紧，眼神回避，微微摇头。
“今天太晚了，你先休息吧。”他在她额间落下浅尝辄止的一吻, “晚安。”
如果不是被那掩不住紊乱的气息拂过来，她真的要相信, 他就像这个温存的吻一样, 毫无侵略性。
他下床替她熄了灯，她在黑暗里睁大眼睛。
隐约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浴室门后。随后，水声传来, 她闭上眼睛……
等陆行川轻手轻脚再出来的时候，却发现她还没有睡。
他刚上床，她又蹭了蹭，朝他黏过来。
就像是受到了本能的吸引。
绵糯的小软音藏了三分委屈：“我想你了。”
不过分开没一会儿而已，她就这样理所当然说想他。
他不禁失笑，哄小孩一样轻拍她的背：“我就在这儿，快睡吧。”
“我睡不着。”
“嗯？”
初歆稍默了片刻：“……你还记得水晶恋狱吗？”
“……”
其实，显然，她是多此一问，毕竟他什么都记得。
“我受到良心的谴责。”她道，“所以，我觉得我应该坦白。”
这措辞还挺严重，陆行川就不好拦着她坦白了。
“我那天发现了……浴室里的机关，然后，我就，看到了，”她坦白得磕磕绊绊，心脏砰砰乱跳，她怀疑他是听到了，“看到了……你。”
她把脸埋在他胸口，咬出最后一个字。
他原本在给她拍背的手顿住，整个人渐渐变得僵硬。
其实他后来去查过陆云归新改进的设计图，发现了那个变态的机关，但他以为应该没有那么巧的……
出于客人隐私的考虑，酒店也不会对机关的启动做记录。
他闭上眼。
呼吸渐深，缓慢开口问：“那你，当时有什么感想么？”
然后，感受到她指尖一下下的轻点，听见她由衷的答案。
“每一寸都很完美。”
这是她最真实的感想，她自然老实交待。
她在黑暗里摸索到他的唇，触摸他变得灼烫的呼吸。
甚至她交待得更多了一点。
“刚开始是意外，可我不知不觉就看了好久。”她天真的声音中带着一种别样的妩媚，“我是不是太坏了？”
一边说，一边捉过他一只手，轻挠他的掌心，慢慢画着圈。
每一个温柔的小圆，都在逼近他的极限……
半晌，他深吐出一口气。
“是有点坏。”他轻笑了声，挑起她的下巴，“故意想折腾我？”
仗着他现在不敢拿她怎么样，她就这样耍弄折磨了他一晚上。
再看不出来她在干嘛，他就傻了。
她随着他也笑了一会儿。
接着，忽然认真了。
“我喜欢你在乎我的样子。”
他默了默。
“歆儿，你有心事？”今天从研究所回来，她就变得有些奇怪，“有人对你说了什么？”
在她的问题上，他自然是敏锐的。
现在初歆却把这些都抛到了脑后。
“我才不管别人。”
她的瞳孔放大，穿过两人之间那层薄薄的黑夜，定定与他对视。
然后是没头没尾的一句。
“——我有好久都没看到了。”
“什么？”
她伸手一戳，点亮床头那盏昏暗的台灯。
昏黄的暖色向他们罩下来。
她那双痴迷的乌眸，与光晕重叠，仿佛浮起一层雨夜的湿雾，荡漾在他心上。
桃花自两靥泛开。
一个个字轻压在舌尖，她回答他。
“我想看你，为我沉迷。”
第二天初歆睡到中午才醒。
心满意足睁眼，心情也像正午的阳光一样明媚。
某些患得患失的念头，她也懒得去想了。
反正，她知道他的人完完全全属于她。其余的，不过是交给时间而已。
他在她身边，到现在还没有醒。
眼神扫过他颈侧暧昧的红印，初歆稍微有点愧疚了，昨夜她为了挑出他眼底那份沉沦至死的耽溺，有够不择手段。
而他在发疯的边缘，都还记得控制住自己，没有破坏这段时间他们严格遵守的禁忌。
其实只要她开口，不管要什么他都会纵容的。就算她说今天就去把婚结了，想来也可以达成。
只是她更贪心一点。
她愿意等下去，等等看会发生什么。
她下床，从柜子里抱出那个属于他们两个的可爱娃娃。又趴回枕头上，用娃娃柔软的小脸，轻蹭他的侧颊。
他渐渐醒过来，第一眼看见娃娃天真的大眼睛，他本能的反应是把她的眼睛捂上……
于是听见枕边人一串咯咯的笑声。
他倒是不慌不忙，一本正经：“我要穿衣服了，少儿不宜。”
初歆顺了他的意，把娃娃的小脸埋在自己胸口。
嗯……不能教坏小孩子。
等他严谨扣好最后一颗扣子，所有在黑夜中疯狂沉沦的痕迹都被遮住，他依然清淡、从容、优雅，整个人透出不食人间烟火的禁欲感。
——每一寸都很完美。
他起床拉开窗帘，阳光透进来。
修挺的背影被光明所围绕，仿佛本身也是由光明所化而成……
初歆怔怔看着，忽然开口：“我们先给她生个哥哥怎么样。”
“嗯？”
他的身影一滞，回过头。
他的歆儿抱着他们的“小小歆儿”，两双纯洁无辜的大眼睛撞上他。
大的那个，眼睫轻抖，先眨了眨眼。
他失笑：“……这怕是有点难。”
“我觉得还好。”初歆信心满满，看着他挑眉，“只要你不嫌我笨。”
经过她的解释，他明白了。
所谓“先生个哥哥”的提议，是希望他们两个可以合著一本书。
一起完成的作品，自然也是他们的孩子。
等她讲完这个计划，他想了想，淡笑垂眸：“我倒怕你嫌我无趣。我又不会写童话故事。”
初歆的主要读者群体是青少年。孩子们正是好奇心最旺盛的年纪，能让他们在快乐感动的阅读中自然学到知识、学会思考，其实挺了不起的。
而到目前为止，陆行川写给小孩子们的著作只有一种——就是把他们折磨到天昏地暗的应试习题册。
二者之间的风格的确有显著不同。
“谁说你无趣？”初歆却不服，“你都会做小甜饼了。”
他那些充满创意的小甜饼视频剪辑，就拥有童话故事一般的浪漫。
她觉得，他应该正确认识自己，他并不是个无趣的人。
他没再反对。
笑意染上眼角：“听你的。”
“这还差不多。”初歆微微一扬下巴，接着讲自己的计划，“我想，这本书我们就用通俗的方式，把你的宇宙学研究介绍给更多人，好不好？”
他缓缓点头。
过了片刻：“那我想到‘哥哥’可以叫什么名字了。”
“这么快？”初歆挑眉。
陆行川一旦接受了这个提议，的确是在一瞬之间就想到了。
他靠过来，揽她入怀，低柔磁性的声线贴在她耳边。
“就叫，《寂寞的宇宙不寂寞》。”
从逻辑学的角度看，这句话自相矛盾，似乎是病句。
但他拥着她，不管逻辑，也不管语法。
因为——
“是你让寂寞的宇宙不寂寞。”
天气渐渐炎热，暑假已经到了。
初歆午睡起来，从房间出来转了一圈，在琴室门口隐约听到争论的声音。
她悄悄地走近了些。
是沈爷爷身边的秦特助来了。
“少爷，你要不要再考虑一下？现在突然停掉赞助的资金，下学期不少孩子都只能辍学了。这笔钱是他们急需的，你真的忍心这样？”
陆行川淡淡地开口，听不出情绪。
“受人类影响，地球上每小时都有三个物种永久灭绝。我觉得它们更急需。”
“这……”秦特助噎了下，“可是这个助学项目咱们已经做了很多年了，突然说停就停掉，基金会的信誉也会受损。”
“我想不通。”
“什么……？”
“难道因为我曾经帮过那些人，我就必须一直帮下去，哪怕我发现这件事是不对的？”
秦特助叹了口气：“少爷，这世界不是非黑即白的。这事儿不然还是再跟老爷子商量一下吧？”
陆行川不为所动。
“不必。外公早就把基金会的事务全权交给我了。我有权决定资金的用途，我也承担所有后果。”
秦特助见劝不动，也就不再说了。开门的时候，看见初歆就在门外，他愣了愣。
“……少夫人。”他讪讪的。
初歆微笑：“我是偷听到什么机密了吗？”
“……”
秦特助偷瞄陆行川，半天没说出话来。直到陆行川开口。
“告诉歆儿也无妨。”
他才松了口气：“是这样。少爷要停掉基金会做了多年的助学慈善项目，把资金转去做……野生物种保护。”
他只是客观陈述了事实，不过，不赞同的意味很明显。
秦特助走了以后，陆行川垂眸站在原地。
初歆默默望着他，两人之间一时无言。
“歆儿，”他问，“你是不是觉得我太狠心了？”
过了一会儿，她答非所问。
“我想听你弹琴。”
她靠在他身边，安静听他弹下每一个美妙的音符。
纯熟的技巧毫无差错，如同机械一般精准，只不过——
忽然，他自己弹不下去了。苦笑问：
“没有灵魂的琴声毫无意义，是不是？”
她抱紧他，头埋在他颈窝。
“发生什么事了？”
她知道，他当然不会无缘无故做那样的决定。
他阖目片刻，与她相拥。
“我做了一项实验。”
“实验？”
“那天晚上你做完噩梦，告诉过我，当初那些人是怎么折磨你的。”
初歆立刻知道他说的是哪一次。
也许是她怀孕以后变得敏感，她又开始梦到曾经陷在黑暗深渊里的时光。
她梦见那次她像待宰的牲口一样，被绑在全村人面前。烧红的铁棍灼穿她的掌心，每个人都在嘲笑叫好……
好不容易从那个梦里醒过来，当时她太害怕了，第一次向他详细描述了那场噩梦般的经历。
那次说出来之后，她感觉就好多了。最近也没再梦到。
看来他却对这件事上了心。
“你受的折磨，那整个村子的人都看到了。”他轻轻从衣领里取出那个木质的护身符，“他们应该也认得这个。”
初歆点头。
族长宣布对她的惩罚时，把这个护身符作为她企图逃跑的“罪证”，展示给了全村的人。
警戒他们，这就是违逆者的下场……
“歆儿，那个村子没有你想的那么封闭。”陆行川嘴角轻微抽搐了一下，“我查了基金会那些年的资助记录，有十七个受资助者都来自那个山村。”
初歆愣了愣。
渐渐她想起来了：“他们发现可以靠奖学金发家致富，就开始把家里的孩子都送出去上学。”
当年给镇上学校提供奖学金资助的，原来就是川行基金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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