恋看书阁 > 科幻小说 > 虞美人(废后) > 第24章 第 24 章
冷匕抵在颈上轻轻一划, 颈间蓦然一阵尖痛。

四哥眸中温润浅澈的光华消失不见,他眉间深锁,缠绕着蒙面男子的目光中似有冰丝, 能将蒙面男子绞成几段。

对面的帝王自也好不到哪里, 若是眼中的杀气果真能伤人, 恐怕蒙面男早已千疮百孔,尸骨无存。

蒙面男却无畏的扬起一声笑来, 问对面君王, “放不放一句话的事, 需要思索这么久?我可没那么多时间留给你,再不答复,我现在便拉她一起死!”

说到这里,他又诡异笑道,“对了, 她肚子里还怀着一个,六个月了吧, 哈哈, 仔细算起来, 我们也不算亏…”

帝王的目光随蒙面男的话落在她的小腹之上, 眼底似有转瞬而逝的暖意。

他终于抬手,示意血卫, “放!”

蒙面男要求道:“找一艘船来, 送我们到江对岸。”

他说着,故意低下头来,脸贴着她的发顶,手臂用力,将她更紧密地揽在身前, 隐隐挑衅。

“等渡了江,我就把她给你。”

帝王面上又隐隐浮青,眸若暗渊,黑沉沉一片压向蒙面男,强抑滔天怒火,吩咐左右,“照他说的做。”

到了江面上,她已转手到听命于蒙面男的随从刀刃下。

渡舟缓缓停靠江面另一岸,蒙面男拉着四哥弃舟上岸,被剩下的几个护卫围着往隐蔽处退。

四哥回头看她,眼中是深切的自责和沉郁,虞扶苏勉强朝四哥笑了一下,大声道:“四哥快走,毋须担心我!”

四哥似是阖眸一叹,被蒙面男拉着撤远,继而闪身远处一片苍茂密林之内,不见了踪影。

而蒙面男的随从见状,也将她往前一推,推向同船血卫的身上,他自己则跳入海水中,眨眼消失的无影无踪。

血卫接了她回去复命,帝王正长身玉立江岸边,凝眸静待,江风撩起他玄色的袍角,吹的上下翻飞。

甫一上岸,便被他按于掌下,他将她的头压偏在肩头,侧脸去看她颈部伤痕。

一指沿着那道浅痕滑过,他指腹上染尽朱色,忽然,他不再是轻柔的碰触,而是按上一粒凝结的小血珠,在血珠上一抠。

揭皮一样的疼令虞扶苏痛“嘶”一声,捂上脖颈,只觉又有温热从那道浅痕中溢出。

“疼吗?”他在她耳边轻声问。

虞扶苏抬眼觑向帝王,眸中有掩藏不住的怒意,帝王也低头,眸中同样是压抑不下的恨火。

“虞扶苏,朕倒希望那人下刀再重些,只有伤过,你才会记住流血的滋味;哭过,才会记得流泪的滋味,这…本是你应得的教训。”

他看着她,一字一句说道。

虞扶苏面色转冷,决心对眼前人不再退让,反唇相讥道:“陛下为了给我这点教训,不惜抛下满朝文武,亲身千里追寻,我真是何足有幸,想是当年的幽王对褒姒,也未及陛下如此煞费苦心。”

这明晃晃的讽刺,将他比作贪色之徒,亡国之君,帝王怒极反笑,手臂绕过她的腰身,在隆起的小腹上流连,“朕若是幽王,你必也得担个妖妃的骂名,跟朕一起遗臭后世,总之,生死好坏,你都妄想逃脱朕。”

他继而微眯眼眸,不知想到什么,眸中杀意凛然,许久才散。

“看在朕的皇儿的份上,朕姑且放过你那四哥一次,”他道:“而你,随朕回宫去,从此乖乖待在朕的身边,若再敢妄动什么心思,朕有的是办法治你。”

虞扶苏听他这话,挣离他的禁锢,看着帝王的幽黑眼眸,一字一句也道的清楚,“陛下的话无异于说梦,除非陛下杀了我或断我手足,不然,只要我还尚存一口气,还能挪动两步,我就永远不会屈从陛下,甘心情愿做你的囚徒!”

“哈哈…”帝王看着她不服输的眼神,仰面大笑两声,笑声响荡在空旷的码头上,裹在夜晚凉幽幽的回旋风里,疯狂邪肆,有些瘆人。

他忽一把狠狠捞过虞扶苏肩膀,五指发力几乎要捏进她的骨肉之中。

“好个虞扶苏!”他道。

肆意的笑还绽开在眼底,他更添几分狠戾得意,“想来,朕一早为你筹备九洲瑶台宫是最明智不过的,如你这样表象温顺内里桀骜的,就该好好关起来慢慢驯服才对。”

虞扶苏强忍肩上痛意,讶问,“什么九洲瑶台宫?”

帝王面上带着神秘笑意,捏了捏她的下颌,“是朕庆贺你回宫,预备送你的大礼,你且等着收下罢。”

说罢,他将虞扶苏往外一推,面上诸多情绪皆已隐去,恢复成原本清郁少话的样子。

“赤焰。”他朝后唤一声。

赤焰应声落在帝王身边,下拜听命。

帝王手指虞扶苏,忽而肃声吩咐,“朕把她交给你,朕先行回宫。”

“若她在路上出了任何闪失,你便提头来见朕。”

赤焰冷声道“是”。

帝王再看一眼虞扶苏,眸光幽邃,难辨喜怒,盯了良久,忽侧过脸去,似吐息一口长气,迈步头也不回的朝着幽暗处走去。

而地上劲装收腰,布巾裹面的女子此刻也利落起身,漆眸之中似夹杂着厌恶,冰刀一般刺向她。

冷冰冰说了一个字,“走”。

……

蒙面人拉着卫兰泽越退越远,直至确定后方没有追兵追来,才缓下步子。

卫兰泽夺回自己衣袖,又从身后护卫手中夺下一把软剑,朝蒙面人面巾挑去。

蒙面人飞退两步,摆手道:“别!臣这张脸还能看,暂时不想毁掉。”

“就不劳烦殿下动手了。”他说罢自己扯下面巾,眉眼俊逸飞扬,正是被卫兰泽追杀逃跑的方君扬无误。

方君扬虚虚抱拳见了个礼,刻意嘲讽一般,微微笑道:“臣还活着,实在有负殿下。”

卫兰泽闻言哼了一声,面上阴郁地盯着方君扬。

“我问你,那越朝皇帝可是你放消息引来的?”

方君扬闻声笑了笑,竟是丝毫也无否认辩解之意。

他垂着眸道:“臣早说过,臣也不是全无准备,只身就来了柳州的。”

“毕竟,殿下你是什么样的人,臣早已心知肚明,与殿下这样的人打交道,不打起十二分精神,臣怕臣会死无葬身之地。”

“十年前的事殿下你还记得吧,”方君扬说着说着,便提起了从前诸事。

“那时,臣是那样纯真痴傻,虽然小的时候亲眼看见舅舅带兵屠杀自家满门百余口人,可侥幸活下来后,依然记不住疼。”

“那年臣长大了,也听说舅舅成了新朝的高官,臣满心欢喜,拿着那块和扶苏妹妹的定亲信物,从江南徒步到洛京,昼夜不停,从暖融春日一直走到飘雪寒冬。”

“臣站在虞府气派轩宏的宅邸前时,脚上布鞋磨的稀烂,五个脚趾齐齐露出,在冰天雪地里生着赤红的冻疮,形如乞丐…不,臣那时连乞丐都不如,可臣心里满怀期盼,竟天真的以为看了臣手拿的信物,舅舅会认出臣来,会收容臣留在虞府,会让扶苏妹妹与臣完婚…”

“舅舅果真喜笑颜开,把臣迎进虞府,你知道那时臣心里是什么滋味吗?臣想,终于回了家,终于找到了亲人,哪怕下一秒就死了也知足了。”

“哈哈哈……”说到此处,方君扬忽然爆出一阵狂笑。

“舅舅真不愧是臣的好舅舅,骗臣进门,门刚一关上,就变了脸,把臣扔到后院角落,十几个宅丁一顿棍棒落下,眼看臣已奄奄一息,抬着臣扔到后院外那几棵矮松下半人高的雪堆里。”

“臣快死了的时候,你和扶苏妹妹缓缓从远处走到矮松下,臣听到扶苏妹妹说要看看臣,你拦住扶苏妹妹,亲自到臣身边探了探鼻息,对扶苏妹妹说死了。”

“那时,臣分明还有呼吸,还拼命的抖动手指想让你看见,现在想来,臣那时真是太可笑了…”

“臣本心如明月,是殿下你,是虞谦和生生给臣上了一课,教会臣这世道人心的污浊险恶。”

“殿下你觉得,不多拉一个人下水,臣敢来赴你这场鸿门宴吗?”

方君扬一大席话说完,面上闪着轻嘲和得意。

卫兰泽默然听完,不说一个字,却是面上铅云密布,举剑便朝方君扬砍去。

方君扬起初还抵挡一二,后见卫兰泽不依不饶,他干脆放弃抵抗,任卫兰泽朝他身上砍来。

卫兰泽手起剑落,毫不手软,竟是在方君扬几日前的旧伤之上,又齐齐削下方君扬肩上一小块肉来。

方君扬肩上顷刻血流如注,隐见白骨。

他面上血色刹那间全褪,却依旧顽强地支撑着嘴角那丝笑意,惨白着唇色慢慢问道:“如此,殿下可消了气了?”

卫兰泽扔了那把软剑,目光阴鸷地盯着方君扬,话声中带出咬牙切齿的怒意。

“你害了扶苏!”

方君扬依旧勾着唇,“臣害扶苏妹妹?依臣看来,越朝的狗皇帝未必不比殿下更爱护扶苏妹妹呢。”

“单单是虞四郎这个身份,就够狗皇帝杀殿下十次了,可狗皇帝还不是为了我们扶苏妹妹,放了殿下你?”

卫兰泽冷声道:“你好大的自信,若今日越朝皇帝不肯为了扶苏放人呢?”

“那我们三个就一起死,谁都别想活着,狗皇帝也妄想得到他要的,”方君扬面上笑意愈深,“我们三个是这世上彼此仅存的亲人了,若不能一起好好活着,一起死了倒也不错。”

卫兰泽凝看方君扬飞扬的眉目,此刻却因为身上的剧痛,微微打着结。

看了半晌,他目光越过方君扬鲜红一片,不忍注目的肩头,口中忽逸出一声不知是何意味的冷笑,调头转身就走。

方君扬在卫兰泽身后道:“殿下可是想清楚了,此去要往何处?”

卫兰泽没有停步,只道,“管好你自己就罢。”

方君扬也不追,只是叹息般的问道,“殿下真的打算要把扶苏妹妹拱手让人吗?”

这句话显然挑起了卫兰泽强压下去的怒火,他停步,在十几步远外,幽幽回首。

“方君扬,别逼我杀你!”

方君扬“哈”了一声,无畏无惧道:“殿下,死是对臣最无用的威胁。”

“殿下知道臣为何要这样做吗?不错,臣就是为了逼迫殿下,只有让殿下尝尝在意之人被生生夺去的滋味,才能挑起殿下的奋起之欲。”

“你看,你从那狗皇帝手中带出扶苏妹妹,他怒的亲自追来柳州,这下,他又把扶苏妹妹夺了回去,殿下不准备还击吗?”

眼见卫兰泽眼中杀气凛盛站在不远处斜睇着他,却不开口接话。

方君扬手扶一株高木,神色忽如寂落的烟火,仰头望天,似嗟似叹。

“殿下想让我方家一门白白惨死吗?”他顿了一下,又道:“臣忘了,陛下本就一点也不在意我们方家。”

“没关系,”他忽而浅笑,露出两颗尖尖的虎牙,虽是笑颜美好,可在肩头血色的映衬下莫名透着些诡异。

“殿下不在意方家没关系,那臣就拉上虞家,不在乎虞家也没关系,臣就拉上殿下最心疼的扶苏妹妹好了。”

“这回,殿下若还想像上一次那样把扶苏妹妹从洛京带出,可比登天还难,想救扶苏妹妹,殿下唯有一条路可走。”

“殿下,与臣联手罢,越人刺在我们身上的刀口,我们必将百十倍施还,越人从我们手中夺去的,我们也将一点一点尽数夺回来。”

卫兰泽原本清浅的眼眸此时一片幽黑,带着割肉碎骨似的恼意的话从他口中一字一字蹦出。

“方君扬,我真想把你剁碎!”

方君扬眉间却腾起一丝喜色,“殿下这是答应臣了?”

卫兰泽没有理会他。

他却自顾自接道,“那好,臣与殿下就此分别。臣还要回去伺候那个蠢公主。”

“至于殿下,殿下自己心中必然清楚该去往何处。”

方君扬朝卫兰泽下拜,以君臣之礼叩别,“臣与殿下,下次再会。”

卫兰泽受了方君扬的叩拜,带上自己的人转身要走,方君扬指着地上昏迷的宝瓶,“请殿下把这女人也带走,别留这等累赘给臣。”

前方的卫兰泽话音传来,“送你的,你不爱,便随手弃了。”

方君扬看着那道越走越远的碧色身影,回眸无奈摇头。

他让人将宝瓶弄醒,宝瓶醒来,不见了小姐,也不见了公子,眼前却见一个肩头伤口鲜红可怖的陌生男子。

她惊叫一声,连连往后躲去。

方君扬对她笑道:“我有那么吓人吗?”

见宝瓶不说话,他又道:“你家公子暂时把你托付给我。”

“公子……”

宝瓶一听公子二字,不禁悲从中来,掩面流泪。

方君扬默默看着,忽问,“你还想再见你家公子吗?”

宝瓶连连点头。

方君扬笑道:“那你叫什么名字?”

宝瓶回了一句,“本名杜嫣然,在虞府叫宝瓶。”

方君扬缓缓蹲下身,将宝瓶从地上拉起,盯着她的脸思索片刻,说道:

“从今天起,你不是杜嫣然,也不是什么宝瓶,而是玳姬。”

方君扬又缓缓重复一遍,“你叫玳姬,记好你的名字。”

宝瓶听后,面上一变,怒道:“你一不是我爹娘,二不是我主子,凭什么改我的名字,我才不会听你……”

方君扬慢慢凑近宝瓶,在她耳边轻声道:“不想改名字啊,那你想不想……?”

话到尽头声音已是越压越低,渐渐分辨不清楚了。

而宝瓶却在方君扬附耳的话语中悄悄红了一张俏脸,那红晕在面上越匀越开,愈烧愈盛,直似傍晚天边的那道烟霞。

宝瓶忽而往地上跪去,郑重拜谢过方君扬,改口道:

“奴婢愿意,奴婢愿意改名,从今往后,奴婢便是玳姬。”

……

虞扶苏总觉得这回程似乎太快了些,在她的意识里,这才几天,就从柳州飞一样回到了洛京。

当一切回到原点,她又立在皇宫重重殿阙,高高宫墙之内时,一时恍如隔世,心中百感交集。

她已不再是回毓庆殿,而是被暂时安置在南熏馆中。

她在南熏馆休息了两三日,其间有太医频繁出入南熏馆,替她把脉问药。

依太医的意思,她近来身体还算可以,比原先不知好上多少倍,若照此再悉心调理一两月,到临产之时,平安顺利产下小皇子应当不成问题。

这都是四哥的苦劳而已,她不禁想起四哥来,心中一时难过。

只差那一点时机,她就能和四哥远走,也正是差了这点时机,苍山汶水终成此生憾事。

想到此处,她心头对毓庆殿里的君王又生出许多难言的怨火。这些天,他并没有来南熏馆扰她,虞扶苏私心希望他这辈子都别踏入南熏馆半步,这样她倒还可勉强度日,可奢望终究是奢望,又怎么会成真?

到了第四日,他终究还是来了。

他踏入南熏馆,几乎是含着难言的笑意,黑眸中有曜曜光闪,觑着她道:“朕说过要送你一件庆贺回宫的大礼,朕先带你去瞧瞧?”

一开始,虞扶苏并不明白他口中所谓九洲瑶台仙宫到底是什么,直到被他拥着到了珈珞山前,玉水湖畔,看到那湖中央岛屿上临水而起的金碧辉煌、美轮美奂的宫殿时,惊诧的睁大了双眸。

他还在一旁“贴心”相问,“你今后就住在这九洲瑶台仙宫里,不必出来了,你有什么喜欢的花木,朕命人种上去,有什么喜欢的物件摆饰,朕也命人搬过去。”

若说他坏了自己的自由之梦,逼迫她和他回宫,她是怨他的话,当看到这九洲瑶台仙宫时,她真的被他激怒了。

她性情偏宁静淡泊,极少大喜大怒,好似这二十六年的生命中,也唯有他能把她逼到这种地步。

她看着他那张越来越有疯子加亡国之君潜质的脸,在九洲瑶台宫前,在一众宫人的惊呼声中,推了他一把。

他正背靠玉湖水,鸣鸣得意,炫耀着他的创举和杰作,不意她忽然动手,一时不备,竟脚下一个趔趄,直直往玉湖中栽去。

“欸?!”

虞扶苏也是惊了一跳,需知他是个男子,又生的高大挺拔,自己不过是气不过,随手推了他一把,真没想到竟真将他推下水去。

等虞扶苏反应过来,顺手去捞他,已是捞不及了。

眼见湖面上吐出一串水泡,帝王掩着口鼻扒住岸沿露出湖面,发冠已歪,长发披散,水珠顺着冶丽的面容嘀嘀哒哒往下坠。

宫人们忙上前,七手八脚慌着拉他们的陛下上岸,水中的陛下不知怎的,玉颊之上莫名其妙浮现一丝红晕,对上前的宫人们恶声吼道:“走开!”

他自己撑着湖岸,身子一跃,跳到岸上,怒目盯视面前的虞扶苏。

虞扶苏看他一眼,退后一步,向形容狼狈的帝王赔罪,“陛下恕罪,我真不是故意的。”

虞扶苏确实不是故意,可这话落在别人耳中,难免有些故意嘲笑的意味,有些胆子大的宫人,看着这个样子的陛下,已忍不住悄声偷笑起来。

方才还威仪棣棣的帝王,此时面上更显窘迫愤怒,他一把拽住虞扶苏手腕,凶道:“跟朕走!”

虞扶苏被他一路拽回了南熏馆,此时,早有宫人捧了干净衣物送来,帝王则到南熏馆后的净池沐浴。

等他洗浴一新从后面回来,虞扶苏早已拿着一块干净巾帕,等候他多时了。

面对这个人,虞扶苏打算改变一下策略,看能不能游说的动他放下对她的执念。

她真的不愿和他在一起,两族已隔这么多仇恨,不怨就罢了,怎么还能在一起生儿育女?

他怎么就是不明白?

可与他硬碰定是不行,不若怀柔。

帝王被虞扶苏拉着坐下时,显然一怔,当虞扶苏手中巾帕裹上他顺直的长发,一绺一绺擦拭他漆黑如墨的发丝时,他更显错愕。

直直坐在凳上,任由虞扶苏摆弄着他的乌发。

可没一会儿,他不知想到什么,眸底蓦然一冷,面色也转凌厉起来。

“虞扶苏,你又想玩什么花样?”他一把攥住她的手腕。

“陛下!我如今能有什么花样?”

虞扶苏不理会他眸中冷意,挣开他的手掌,坚持帮他把长发擦干理顺,簪上发冠,目送他出门。

他出门几步,忽又折返回来,觑着她的面,欲言又止。

虞扶苏主动开口,“陛下午时能过来用膳吗?我有些话想和陛下说。”

他收到邀请,应当是高兴的,眉眼间已跃上喜色,却被他强自压敛下去,道:“午后还有些政事,晚上吧。”

虞扶苏想了想,也好,便道:“那我等着陛下。”

晚膳时分,他果然如期而至,虞扶苏让宫人备了他喜欢的菜色,请他坐下。

膳间,他自己倒极少动筷,却时不时给她添菜,目光停留在她小腹之上,道:“你多吃些,旁人六个多月,早已大腹便便了,你腰身倒还是纤细如初。”

虞扶苏看看自己分明隆起的小腹,心道哪有他说的那样纤细?

又耐着性子向他解释一句自己只是不太显怀而已,并不是腹中孩儿养分不济,长得过小。

帝王听她说完,一时默然,过了一会儿,忽然出声道:“太医说是个皇子,等他诞下,便是大越太子。”

虞扶苏握着玉筷的手无声颤动了一下,这个位子的份量,不用多言,所有人都心知肚明。

她是大越的罪臣之女,他却与她育有两个孩子,她生下小公主便罢,一个女孩儿无关前朝之事,不会有人盯着不放,非要一口咬死,可皇子就不一样了,他还竟要封为太子,届时不单小皇子,就连陛下他自己都要遭受重重压力和非议,他怎么敢轻易许下这样的承诺?

心中不是没有触动的,她也更坚信了陛下对她的情意,可这点触动,不足以动摇她渴望离宫的决心和对小皇子将来隐隐的担忧。

于是,她搁下玉箸,看着帝王认真道:“立太子绝非小事,朝堂之上百官瞩目,还请陛下三思。”

他也凝眸看她,目色有些幽冷,道:“你不信朕能护好你们?”

虞扶苏忍了几忍,最后暗暗攥紧五指,打算豁出去了,她蓦然起身,在帝王面前跪下,端正规矩的拜了三拜。

“陛下,请听扶苏一言。我相信将来不管发生什么,陛下都会护住我们,可细细思来,又何必如此?天下好女子多得是,我只是一个平凡人而已,我的性情不算最好,容颜也终会老去,陛下何必执念我一人不肯放手?”

虞扶苏紧紧拽着君王的衣袖,有些急声道:“陛下就让我出宫去吧,我保证会将小皇子生下来,好好抚养长大,也不会再另嫁旁人,折辱陛下圣明……”

他始终垂着眸,静静听她说完,虞扶苏以为他终于听进去了几句。

谁知,他却蓦然抬头,唇齿间逸出一声冷笑,眸中如盛碎冰,密密扎人。

他启唇,低声无温,手按在她脖颈之间,“你果真无时无刻不想着离开朕,虞姬,朕若再对你心软,朕便不是嬴逸归。”

“明日,你便搬去九洲瑶台宫吧,朕会搬去与你同住,时时陪伴你,你不会孤单的。”

他轻飘飘说完,霍然起身,转脸便走。

虞扶苏拽着他的衣袖不肯松开,他回眸,冷冰冰看着她。

“放开朕!”

虞扶苏也恼了,呛他道:“不放!”

他沉默地觑她半晌,忽而翘唇一笑,眼角下朱痣绯艳惑人,“你这样抓着朕不松手,是要朕今晚留下来陪你吗?”

“那好吧。”他两步跨回虞扶苏身边,一把将她抱放在鼓凳上,背部抵着桌案,手托在虞扶苏脑后,将朱色唇瓣凑奉上去。

“孩子!”虞扶苏惊叫一声,帝王一怔,动作稍有迟缓,便被她推开挣离。

看着后退几步远的虞扶苏,美目含怒,瞪视着他。

他方觉上当受骗,她小腹哪有一点事的样子?

帝王也心中含恼,欲再向她靠近。

虞扶苏制止道:“别过来!”

除了坏话,她软话、硬话、好话什么话都说尽,他半句不听,万法对他都无用。

他真的要将她生生折磨疯才肯罢休,如今她也顾不了许多了,他不让她好过,她也不想放过他。

或许,他们两个之间必得真疯一个这段孽缘才能有个了结。

这是第一次,虞扶苏面上露出状似厌恶的神色来,再次大声制止他。

“你别过来!”

她满眼抗拒,悲声道,“陛下如此苦苦相逼,那我便和陛下说说我心中是何感受。”

“若今后就被陛下这般禁锢在深宫,每日于我无异于凌迟之苦,因为,我根本就不曾喜欢陛下过。”

“喜欢陛下的是贵妃娘娘,陛下,感情是强求不得的,你究竟懂不懂?”

帝王一时无话,幽沉眼眸细看之下竟添了些惨淡淡的意味,良久,他才掀唇一笑,目光遥遥垂落她身上,淡淡质问:

“当初听你爹的话嫁与朕的时候怎么不说凌迟,现在倒一口一个不情愿。”

他低低的笑,“逼迫也好,凌迟也罢,朕偏要把你锁在宫中,朕宁愿你在宫中煎熬痛苦,也不要你在宫外快活逍遥,即便每天看着你哭,至少,朕还能看到你。”

虞扶苏震惊的圆睁双眸,她的世界里,哪曾听过如此惊世骇俗的言论。

良久,她才呐呐感叹,“陛下你是个疯子吧。”

她本意只想激一激他的,让他对她寒心,对她厌恶,就算离不开这皇宫,至少让他不近她身。

没想到他能说出这样的话……

他竟然能说出这样的话……

帝王听闻虞扶苏的话,眼中竟有难明的笑意蔓延,他缓步向虞扶苏走来,并慢慢解开身上衣袍。

虞扶苏怔然地看着他边走边褪去衣衫,待走到她身边时,身上已所剩无几。

他执起她的手,沿着自己身上纵横交错的伤疤一路抚过。

“朕是疯子。”他道。

他眼中笑意阗阗,却莫名疯狂诡异,眼下朱痣如新绽的红芍般艳丽。

“你觉得这样都能活着的人会是正常人吗?”

“而朕身上这每一道伤,无不是拜你们虞家所赐。”

他握着她的手问,“虞姬,你不想说些什么吗?”

“陛下!”

虞扶苏有些担忧的看着他,敛眸道:“陛下要怨,我无话可说,有些事情,我也无能为力。”

“哈哈哈…”虞扶苏话音刚落,帝王便朗声大笑起来。

他一把将虞扶苏拉近,拥着往床边压去。

“虞扶苏,朕就爱你这般。”

“不是问朕为何死活不肯放过你吗?谁让你一开始就错了呢,如果当初像你爹那样在朕心口狠狠扎上两刀,或许你就没有今日的痛苦了。”

虞扶苏被他压在床褥间,动身挣扎,急道:“孩子!你要干什么?你快放开我!”

帝王不以为意,抚着她的面颊,“又拿孩子唬朕,连太医都说了,他康健无事。”

“你是讨厌朕,所以不愿意吗?”他忽而低头,贴上她的唇瓣,复又含糊自语道:“没关系,男女之事,即便不情不愿,身体也总能得趣。”

他的唇流连到她耳边,轻轻吻了一下,笑声有些暧昧,“朕当年便是这么过来的。”

说罢,朱唇含住白腻的耳珠,细细吸/吮。

他力气太大,她又有孕在身,面对他的纠缠,她越急越是推搡不开。

一来二去,被他抓住时机得逞,不知是不是有身孕的缘故,身体比从前更敏觉一些,虞扶苏只觉下方异物侵入的感觉尤为清晰。

他总算知道顾及孩子,扶着她的腿缓缓动作。

她如过往的每一次一样,有些痛苦的将脸埋入丝被之中,别人口中的鱼水之欢于她而言实在体会不到几分欢乐,她不太喜欢那种感觉。

所以每一次,她都将脸半埋进被褥中,不声不响,静静等他结束掉即可。

他似乎也觉扫兴,几乎次次都是草草收场。

可如今却不一样,他挑逗她,隔着薄滑的衣料在她胸口啃啮,带出一团濡湿。

他笑着在她耳边道看来她宫外的日子还不错,竟还比从前丰胰了些。

言语嬉笑的时候,他下方也是一刻不停,深钻狠磨。

一股陌生奇异的感觉忽从那交接处往上攀升至尾椎,虞扶苏只觉身上一酥一麻,竟没了什么力气,埋在被间的呼吸也有些绵长。

他似发觉到她的变化,眉间一喜,身上更加使力。

在他的攻势之下,虞扶苏将素手压在唇边,咬牙闭目,愣是不发出一点声音。

他拉开她的手,贴在自己面上,喘息着在她上方道:“朕已说过,即便不情不愿,身上也总会得些乐趣。”

“你又何必强忍着,虞姬,你叫一声,让朕听一听。”

虞扶苏对于不受控制的身体变化,只觉羞耻至极,加之他一直在她耳边低声哄劝,诱她开口,虞扶苏又羞又恼。

终于,在他的一记故意深探中,她被他握住贴在他面上的手使力一抓,帝王玉面之上立时现出几道细痕,微微见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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