恋看书阁 > 玄幻小说 > 零始 > 第二十四章 尬聊
连着酗酒多日,往往宿醉未醒醉复醉,林道脑壳有些疼,甩了两下头,暼了那怪迷日眼的人一眼,用右手食指在脸颊上刮了几下,含糊不清道:“你看上去比我大不了几岁,还要当人老子,真是不害臊,羞羞羞,猴子背篼篼。”

土八土扯开胸前衣袍,露出胸口上密密麻麻大小不一的黑痣,哈哈大笑:“你小子懂个屁,有志不在年高,啧哈哈哈哈……”

“土八土?啥几把破名字啊……”林道翻了个白眼,顿了两秒钟后,拳头不停捶地,眼睛水都快笑出来了,“笑死老子了……”

土八土指着扇面上那个歪歪扭扭的“土”字,嘿嘿笑道:“你小子,忒没识见,这名字多对称,这叫对称美,你想,美人身上那一双美好,假如是一边大一边小的话,能好看吗?”

林道想了想,认真道:“眼睛嘛?一只大,一只小,那确实不好看……”

“身上,不是头上……”土八土俊眉一挑,疑惑道:“你小子也知道刑天的故事?”

林道挠头:“刑天?那是谁?”

“刑天舞干戚,猛志固常在……刑天是某个神话体系里的大神,据说他的脑袋被砍掉了,还能以咪咪为眼睛,肚脐眼为嘴巴,操着家伙继续砍人,猛得鸭皮……扯远了,不说这个。”土八土拍了拍胸膛,大拇指对着自己,闭着眼睛,摇头晃脑,一脸陶醉道:“总之,你只需要知道,土八土是一个屌炸天的名字,皇天后土,土是大地之母,厚德载物,世间有灵众生,生于土,长于土,死于土,这片土地,承载了太多太多东西……”

林道哦了一声,随口问道:“那中间这个八字呢?”

一语命中要害。

土八土如遭雷击。

豆大的泪珠一颗接着一颗,不绝滚出眼睛,土八土以拳锤地,哽咽道:“你他妈的问这个干啥……哎哟,哎哟……不行不行不行,老子的心眼可是你想象不到的小,你让老子难受,老子也要让你感同身受。”

十指深深插入泥地,土八土红着眼睛,开始念叨,“《解字》有云,八者,别也……这边一撇,那边一捺,中间隔着看得见却永远够不着的距离,看着触手可及,实则遥不可及……要是合在一起,入?两个人在一起时是必须的……人?嘿嘿,造个小人玩玩……她娘的,又跑题了……分字头上一个八啊,黯然销魂者,唯别而已,分字拆开,就是八刀,一刀一刀往心里绞……”

说到最后,似乎是勾起伤心往事,迷迷登登,喃喃道:“哀莫大于心死?扯淡呢,哀莫大于心不死!半死不活,最是惹人怜惜……”

被他这么一说,林道果然难受了起来,眼睛酸涩得不行,赶紧一咬牙,将快要溢出眼眶的液体硬逼了回去。

老子不哭!

至少不在人前哭…

“小家伙,老衲逗你的,其实,人与人之间的悲喜是永不相通的,我永远感受不了你的切实感受,你同样也永远感受不了我的真正感受,说不定我之悲苦,对应的是你的喜甜,我的红绿,对应你的蓝黄呢,都说痛,怎么个痛法,落到自个儿身上才清楚……”土八土用插进泥里的手指挖抠出一大团泥土,小心刨去被雪水湿润的那一部分,将剩下的相对干燥的泥土捧在手心,嘴里不停对着泥团喷吐口水,嘴喷干了,就缓缓,等有了口水,继续吐,待手心泥土差不多湿润后,揉成一团,开始捏小人。

盯着手中泥巴,一边动作温柔,一边说:“土八土只是我其中一个名字而已,我的名字可多了……其实,名字就是区别人的一种符号罢了,用来驱鬼的话……你说说,连鬼都觉得害怕,那得是多难听的名字啊……忒麻烦,要我说,干脆叫123456,多方便。省得劳心劳力还烦心,比如你叫状元,却连个秀才都不是,不是惹人笑话吗,你叫林道,你会撒尿淋在道路上吗…”

酒醉状态下的灰衣青年,也不会去细想此人为何会知道他的名字,他笑呵呵道:“酒醉无人时,会的哟……”

土八土含情脉脉,凝望着手中开始有了点雏形的泥土小人,轻声道:“别人都有父母长辈起名,我呢,从小无父无母,只好自己给自己起名了,今天叫赵钱孙,明天叫叶良辰,后天叫蒋门神,你随便叫吧……”

再一次被触动心事,林道翻身躺平,呆呆望着白雪茫茫的天空,小声说道:“我也无父无母……”

土八土看着手有了点“眉目”“的小泥人,眼中珠泪化作渐浓笑意,“九九啊,我们不一样的……嗯……也许是一样的……你认我当爹的话,不就有父亲了么,父亲有了,母亲还会远么,说起来,咱爷俩都是同一种苦命人呐……”

没有在意这厮的胡话,林道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怪事了,你怎么知道我叫九九?”

土八土给手中泥人的某个部位特意加了尤为多的料,笑道:“你心里那点小九九还能瞒得过我?老子混江湖的时候,江湖人称算翻天,不准不要钱的。”

林道鼻孔和嘴巴一起放大,他这次是真的服了,底层人的名字基本都是数字,林九九是自己小时候的名字,这个人竟然也知道?!

再次在泥人某一个部位多添了些土,使得泥人看起来有了明显的男女之分,土八土琢磨道:“九九……八十一难,这名字不太美好啊,岂不是预示着你小子这辈子多灾多难呐,干脆你改名叫林八一怎么样?”

林道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您八姨?啥破名,爬爬爬,您起名的功夫真是让人不敢恭维……”

林道突然很想知道某个答案,“土八哥,你真会算命?我想请你给我算一算…

土八土翻了个白眼,打断他,“叫八土哥,呸呸,谁他妈是你哥,别乱叫喊错了辈分……兔八哥?何其丑陋的一个称呼,跟个兔儿爷似的,先说好,老子可是有断袖之癖的,男女不忌的那种啊,别挑逗人家,不然后果自负。”

林道默然,没有再问,轻轻哈出了一口白气,浓烈的酒味淡了不少。

土八土手指越动越快,掌中的泥巴人越看越不满意,越看越憋闷,越看越烦躁,泥人一张脸在他指下变幻不定,最后面目全非,“不似她……不是她!我这双拙手,怎么捏得出她的容颜……”

将泥土掷还大地,土八土双手狠狠地搓着脸,混着口水的湿泥巴糊得他一脸都是。

深深吸了一口气后,土八土一本正经道:“小子,我免费给你卜一卦,怎么样?”

“补褂?我没穿褂子呀,那是有钱人家穿的……”林道一头雾水。

“占卜之卜,卦象之卦,臭小子不学无术,多读点书行不行……”土八土翻了个白眼。

“那就是……算命咯?”林道似懂非懂。

土八土点头,“算是。”

林道摇了摇头,轻声道:“我不信命的。”

“若非命定,庸人自扰,若是命定,多想无益。信有信的妙,不信有不信的好。其实,除了卜卦,贫道还有两样看家本事,看手相摸骨我只给女孩儿看与摸,就给你解名吧……”

土八土清了清喉咙,朗声道:“道可道,非常道​,人道鬼道畜生道,阴阳轮回无可道,无欲无求无所为,登天往极殊途归,道不能通无所道,道若能通何所道,既无求,何必道,既无欲,何称道,你不言道我不道,道来到去皆是道……”

林道听得云里雾里,不明就里,一脸懵逼。

“傻了吧,快收起你那崇拜的眼神,余自幼好读书,每每看见惊人之句,就摘抄记录,不时抖两句装神弄鬼糊弄人,显示高人风范,特别有用……”土八土手摇折扇,得意道。

“再教你小娃娃一个乖,这世间物事,说通说浅了,也就那样,想值大价钱,精髓就在于故弄玄虚四个字。”

莫名其妙。

醉意消退后,缓缓回过神来的林道,开始意识到这个人的诡异。不过他无所谓,一是受打击后的意兴阑珊,二是仅凭直觉,此人没有恶意。

土八土似乎看穿他的心意,脸上扯出一个非常夸张的笑容,牵动脸上糊着的泥土碎块一块快往地上掉,“凡人之脑,揣度神之思考,总是显得那么可笑,非常之人,必行非常之事,一个人越强大,那他就越自由……”

林道一阵头大,这样说话,有意思吗?

“痴儿啊痴儿,你在红尘中厮混太久,蒙尘太多,看在你实在很像我失散多年的亲儿子份上,我来点化点化你……”

“站起来!别跟条死蛇烂鳝似的,老子平生最恨软骨头……”将折扇合拢别在裤带上,土八土撸起袖子,眸子骤眯,眼神瞬间凌厉…

林道被他气势震慑,不由自主站起了身体。

“破…冥…顽…”

一声狮子吼,吼死二郎神家哮天狗!

舌尖如有春雷绽,惊醒人间多少梦。

土八土绕着林道快速奔跑了几圈,右手大拇指死死压着中指指甲,蓄力蓄力再蓄力,借着奔跑之力,与手指之力,穿风破雪,来到林道身前,手臂大幅度猛甩,大拇指蓦然一松,中指狠狠弹出…

简单来说,就是土八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给了林道脑门上一记势大力沉的脑锛儿…

嗡……

林道脑中一片轰鸣,脑瓜子嗡嗡的…

“痴儿,你悟了么……”揉着因大力反把自己弹痛的中指,土八土嘿嘿笑道。

“大师,我悟到了……”

脑门剧痛,嘴角不停抽搐着,被弹起一个大包的林道,二话不说,左手一勾,用力箍着土八土的脖子,将他脑袋压低,夹在腋下,右手对着他脑门,一阵屈指连弹,“你他妈,不会,轻点啊,轻点啊,轻点啊……”

“别弹了,别弹了,再弹我就立地成佛了。”被弹了满头包的土八土惨叫连连,不停求饶。

林道弹了个心满意足后,才将他放了。

“嗯,这就是我这个当长辈的给你的过年红包了,好好收着……”龇牙咧嘴揉着自己的满头包,土八土看了看林道脑门上的大红包,再掏出一面小铜镜自顾自照了照,嘿嘿笑道:“老子就算一头包,还是那么英俊……传说女娲造人,最开始的一拨人,捏得比较用心,后来捏烦了,随意泼洒泥点,敷衍完事,所以人世间总是丑人多,美人少,如果是美人多,丑人少,会不会美丑互换啊……”

说完,视线在林道脸上转了两转,“看来,捏你的那个人,相当不用心呐,人家女孩子不要你,是有原因的……”

说到这里,土八土一把鼻涕一把泪,“但我那么帅,也被如此对待,上哪儿说理去……”

“阿嚏!”

土八土浑身哆嗦,脸青唇白,一副冷得不轻的样子,用袖子擦了擦鼻涕,讪笑道:“年纪大了,终究比不得你们年轻人……”

说着把手伸进裤裆里掏了掏,摸出一把小巧匕首,对着自己的俊脸就是一顿乱划,很快脸上伤口纵横交错,鲜血淋漓。

街上路人,被这疯子吓了一跳,远远避开。

林道愣了一下,问:“你……干嘛?”

这人莫不是是个傻子吧?

脸都痛扭曲了,土八土还是强撑着笑道:“靠脸吃饭的是小白脸,我不靠脸,也能有饭吃。”

语罢从怀里掏出一只烤鸡,“小子,你饿不饿啊?”

烤鸡热气腾腾,香味撩人。

林道抽抽鼻子,轻轻点了点头,这段时日一直买醉酗酒,粒米未进,肚子中的饥火一下被点燃了。

两人分吃烤鸡,正吃得香。

一个穿着围裙,厨师模样的中年胖子带着十几个小厮,提刀持棍,杀气腾腾向两人走来。

“就是这厮,不仅白吃白喝,还偷我家鸡,奶奶的,在烈城,还没人敢吃我家的霸王鸡!给老子废了他们!”胖子大手一挥,小厮们顿时加快脚步,提着家伙冲向两人。

土八土抹了抹嘴,鸡一扔,二话不说,脚底抹油。

林道愣了一下,反应也快,转身拔腿就跑。

几乎是一种本能反应。

一个钟头后,烈城僻静处的一棵巨树上,两道狼狈人影,坐在树干上,微微气喘。

“挺熟门熟路的嘛。”土八土一脸揶揄,脸上血口密布,说不出的滑稽。

“彼此彼此。”林道咬牙道。

“所以说,是同道中人呀,老夫没骗你吧……”

土八土小心翼翼扒开树叶,探头探脑,确认追兵跑远后,招呼林道下树。

席地而坐,挖抠泥土,捏出一张小几,茶壶茶杯。

土八土微笑道:“小子,借你火劲烘干一下。”

林道一言不发,掌心对着泥土小几,灵气运转,一道热腾腾的气流喷出,烘干泥土水分…

此时白雪停歇,一轮冬阳,坐镇中天。

土八土取出木炭,一包翠绿的茶叶,开始煮茶,身子稍稍前倾,做了个请的姿势,“小友,与吾一起赏日。”

“赏日?”

林道只听说过赏月赏花赏雪,赏日还是破天荒头一遭听闻。

“古往今来,赏月之人茫茫多,大都是些附庸风雅之流,压根不知日的美妙……”

“对了,日是名词,不是动词,切勿想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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