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字不出头”，江浙人常说的这句话眼下最适合王爻。
他狠狠地握了握拳头，深吸一口气，空击出去，再把茶杯、茶叶罐放进塑料口袋里，直接出了公司，没给任何人打招呼。
“从今往后，就是整死也要自己做了！”
他尝试拉方昆、邓清敏等几个老搭档出来一起干，他们不敢，起码点图目前每个月发工资还是准时的。理解，中年人难啊，上有老下有小，房贷，车贷，奶粉钱，可不是随便哪个都敢像他这样轻易裸辞的，他们就像老刘在会上说的——“绝大多数三四十岁中国人的梦想都已经被房贷绑得死死的！”
王爻吐口痰，把这些糟心的都吐干净。
“我下定决心了，到点图跟你干”，看到他中学同学郑万飞不识时务的微信，王爻差点晕过去，“我刚辞职了。”“日哦，咋的？”王爻想笑，又笑不出来。之前，郑万飞失业，想进点图，谈了几次，东张西望地下不了决心，现在终于决定了，却已经水过三秋了。
从哪开始呢？
钟奇这条线？攻关半年了，一直有希望的曙光，但一直看不见清晰的进度。
章万峰这条线应该值得挖，王爻熟悉这类业务，相关的渠道关系也不错，能预期有结果，但之前跟他只能算初步对接，现在应该正式找他推进了。王爻知道他的兴趣点，他走进他办公室，把门关上，在安全的环境下真诚地建议：“我这边弄个公司，你可以占点股。”他点头，“可以”。
从楼里出来，老家的天就是蓝，他晃了晃阳光里的胳膊，浑身有劲。顺便回趟家，把何山几个叫起聚一下，老家的羊肉汤锅比简阳的羊肉好很多。
何山非要他喝点枸杞酒，算是祝贺他创业开始，他都准备伸手接酒杯了，门口有人朝里面望了望，叫了声，进来个眼镜哥，何山放下杯子赶忙介绍：“这是市旅游局的陈局。”“副的。”陈局边说边伸手。“这是我同学王总，也做旅游这块。”“哦哦，好，幸会。”何山还没讲完，陈局已经提起瓶子，何山赶紧喊服务员拿杯子。“欢迎王总回乡创业，建设家乡。”“谢谢陈局，有机会请多指导哈。”“他回来也就是想看下有没合适的项目这些。”“有啊，多。”陈局快人快语，气场十足，“我们正在建度假营地，还有景区周边的集中安置房，王总有兴趣的话，可以关注下”。他说的这些项目，王爻听说过，都是旅投公司直接负责，那几爷子空手套白狼，水深得很。
陈局出去后，王爻对何山说：“这些东西水深，款不好收。”何山没吱声，暂时不谈这些，继续喝酒。
“给吴强说下呢，听听他的想法。”王爻琢磨着。
“可以做啊。”才听到王爻电话里一提，吴强就兴奋起来。“我表哥就在包工程。”“可靠不？”“再摸一下。”
王爻找朋友从侧面打探情况。
过了两天，吴强又问起，“最少要先交30%的保证金，风险太大。”“也不是完全不能出。”“哪个出？不是点把点。”王爻有点惊讶。“只要关系渠道确实可靠，项目本身有专项资金，管控好，也还是可以做。”“你表哥的意思？”“嗯，他做的项目很多都是这类，找个时间跟领导见下，再看下项目，我们一起评估，如果觉得行，就可以干。”他的坚决让王爻不好再说啥，“我去约下，找时间跟对方见面嘛。”
见局领导，见旅投公司领导，陈局打气：“可以先弄，做大点，到时再申请银行资金。”几天跑下来，王爻却越发觉得里面是个坑，他的原则是尽量做轻资产，不熟的也尽量不做。但吴强表哥评估却跟他相反，他觉得可以参与。“实在不行，我们出多半嘛。”“我没钱出哦。”王爻赶紧说清楚，他不晓得他心里到底打哪把算盘。“不着急，想办法，我可以再出点，你出百分之十左右都行。”吴强打圆场。一期工程五百万，百分之十比例都要五十万，王爻刚收的一点钱加老本都不够。
王爻再找发小摸情况，他一声吼：“你们傻哦！跟那伙人打交道。杨庆龙你晓得噻？初中四班的。包的他们景区里修路工程，拖了三年，还有四百多万没收回来。”王爻听人讲过这事。“那几爷子，比黑煤炭还黑，先收保证金，拿到你们骨头熬油，最后拖死你。”发小又提醒。王爻沉默了。“也是你，我才得说这些。他们这几年不晓得整垮了好多招商企业。”
王爻后背的汗水都下来了。
王爻正式确认不参与，吴强还是觉得可惜。“我发小说了背后的情况，去不得。宁愿不要利息，也不能丢了本金。”见他还是一副舍不得不开窍的样子，王爻感叹：“你看我们整信息平台，收款好艰难嘛，那个还基本没垫，如果自己再垫几百万，你想下是啥场景？”费了好大劲才劝住他。
章万峰发了条短信，“马总前几天来找了我的。”“安？没喊他来啊。”搞啥子鬼？他压住火，赶紧给老马电话，绕来绕去，听明白了，原来是他在帮一个公司跑业务，每月领点生活费，公司催得凶，他没法子，就逮住这渠道问下。“你之前说过不太想深入章万峰这边的业务，我才去。”“我好久说过？”王爻是当他说过章万峰有点不靠谱的话，但并没说直接就不做。不晓得是他理解偏了还是故意乱说。“就真不想做，这样也不行噻，至少应该先给我说一声嘛。”
“我没有委托他做任何事，你只认我。”他给章万峰发了短信。
他回：“好。”
何山的调查结果来了，“你问的那个人去年就死了。”“这么巧？”他半信半疑，是不是何山故意找个理由阻止我曝光？“我找杨主任问了的，他们一个局的。那个人昨年过年喝酒喝多了，在路上睡了一晚上，第二天早上发现，死得梆硬了。”
龟儿子，跑得快！
屋顶花园很清冷，天上只有几颗星星在微闪，刚跟老妈又扯了几句，头次提到的社保的事，现在国家不允许两处买，必须合到一处，她还是想王爻把成都的社保合并到老家账户来。“我一切都在成都，转回来没意义啊。你懂不懂嘛？”王爻一声吼。她妈不说了，但他知道她心里还是没明白。
他试着用手机拍星星，很模糊，每逢星光思单反啊。
“王欧巴，你回老家了哇？”咦？断了联系的尤离在下面问，之前想跟她交往，她总说不合适，王爻坚持了几次也就放弃了，这会咋又冒出来主动联系他了。
“嗯啊。”“好羡慕。”“你在哪？”“在云南。”“跑那么远？”“项目在这里。”王爻打开她朋友圈，只有一两张工地照片，没有她。以前她发过一张侧影照，身形瘦长，侧面流线很好，鼻形像外国女人的鼻子，很符合王爻写成都美女时提过的脸部特征，王爻一度迷恋上她的脸儿，那满满的胶原蛋白。王爻约过她见面，她总是不答应，为这，王爻心里一直不舒服，很久都不再联系她了。
据她说，她离了，四岁的儿子交由老人带着，她一年大半时间都在全国跑，项目在哪，她就到哪，十天半月才回成都一次。王爻一直没用心去走近她，除了她高冷拒人于千里外的原因，主要就是顾虑她一个女人老在外面跑，会顾不了家。女人是港，男人是船，船儿累了还可以回港，如果两艘船都出港都翻了，咋办？
“双11，你血拼吗？”“晕，我从不玩那玩意。”“我想啊。”王爻不接话了，“怪不得，要买东西了就来找我了，自己去拼吧。”他从来不喜欢网购，赶着“双11”疯狂剁手买一大堆没用的东西在他眼里更无异于白痴，当然，他现在手里一直紧，如果像以前那样钞票多压力小，也许他倒是不介意出点小钱让她随便买随便花。
信息平台项目二期款求爹爹告奶奶地好不容易才收到，这三期款十来万，又已经延期半个多月了，王爻心里焦愁得像要燃起来，四处找人帮着催，现在没有工资，就全靠项目挣吃饭钱了。“听说已经到财政局了。”他又找财政局里的人问，又是去年底那一腔——先给农民工付！他妈的，王爻直接骂出了声，农民工是该拿钱，创业小公司的人就不吃饭了？！
财政支付中心暂时停止支付。
去年遭了一回，这次不能傻等了。
王爻厚起脸皮给业主领导发短信，惨状扑面，领导回复：“我帮过问一下。”
放下手机，他开始眼巴巴地等。
一天，两天，没动静；三天，还是没动静。
等，再等！再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