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多双眼睛齐刷刷地望向冯玉林。
数学老师倚在讲桌上，淡淡地问：“我不想再问你为啥考的最差，你说说你父亲干嘛的？”
冯玉林回答：“在打工。”
“嗯，家长会我见过，在金城的建筑队上扎钢筋吧，那我再问你，你母亲干嘛的？”
“就在...就在家里种地。”
“嗯，开家长会的时候我也见过，她说她在家里种着十几亩地，挺辛苦。”
数学老师顿了顿，又问：“亲戚有做大生意的吗？”
“没有。”
“那亲戚有当官的吗？”
“没有。”
“那我就很奇怪了，没背景，学习差，你一天到晚跟着四班的那几个街溜子混啥混？”
“……”
冯玉林没说话，而是紧紧攥着拳头，高大的身子抖了一下，梗着脖子像要冲上讲台似的。
“就属你这种人最恶心！”
数学老师跳着脚，破口大骂：“看你长得驴高马大的，却一点不为爹娘老子着想，恶心！”
诛心之言...
此时，看热闹的同学纷纷垂下脑袋，抬都不敢抬，谁都怕被大庭广众之下揪出来揭老底。
而冯玉林刚还一副冲上去干架的凶狠劲儿，这时也像泄了气的皮球似的，低头不语。
……...
第三节课，继续挨骂。
地中海风格的历史老师，公布完成绩以后，就开始点名批评，最后他问了男生一个问题。
“为什么在古代书籍中，那些大家闺秀、王府千金、郡主公主、豪门女眷，都喜欢穷书生和没落少年？”
没人吭声，都在等答案。
地中海捋了捋垂落在额头的一缕长发，嘲讽道：“因为那些故事，都是穷书生和没落少年写的。”
又是诛心之言啊，残酷...
“所以，你们快醒醒吧，干点正事！”
……...
第四节课，挨骂还未终止。
政治老师话不多，管你爱学不学，公布完成绩以后，只说了几句话就开始复习。
“你们大多数人的命运轨迹很清晰，但你们又很天真的认为自己无所不能，可以改变一切。
事实就是，你们因为知识匮乏，才对未来迷之自信，才对自己的想法有着绝对的认可，这很可笑！”
……...
下午第一节是地理课，是个中年老帅哥。
他早年求学时家境贫困，所以对于班级里大多数农村家庭的学生有种恨铁不成钢的气愤。
“无论你家庭条件如何，你们来学校时，父母都把你的包包塞满了，你们要对得起父母！”
临下课时，他痛心疾首地丢下一句话，神情复杂地看着满教室的学生，摇摇头，转身离去。
……...
第二节终于轮到英语课，美丽的韩老师也很生气，挨个儿点名念成绩，然后开始讲解试卷。
她似乎很喜欢站在乔阳身边，几乎整节课都站在教室最后一排，时不时看看他。
“我说了无数遍了，从高一开始说到现在，试卷千万不要空着，居然还有人空着选择题？”
韩秀英黛眉微蹙，叹道：“这样的学生，我不知道该怎么教你们，完全属于态度问题！”
乔阳倒是写的满满当当的，可成绩就有点尴尬，只考了四十二分。
满试卷的红叉，甚是凄惨。
……...
开学第五天，就在骂声中结束，晚自习十点下，乔阳把李千夜送回家以后，也回到店铺中。
张晓静见儿子回来，便蒸了两根胡萝卜和三颗鸡蛋，又抓了一把脱壳的核桃仁给他。
桌上还有一根香蕉，两颗苹果。
“妈，太隆重了吧。”
乔阳无语，这阵势有点吓人啊，不就是要高考嘛，用得着这样加强营养吗？
“你懂啥，多吃核桃补补脑。”
张晓静眉毛竖起，威胁道：“胡萝卜营养高，不爱吃也得吃，等你上了大学我才不管你呢。”
“亲爱的母亲大人，快去睡觉吧，我一定吃！”
“嗯，这才像话，别学太晚了啊。”
张晓静叮嘱了两句，打着哈欠走出卧室，这几天在忙厨具店扩大经营的事，很累人。
“哎...”
乔阳摇摇头，他是真不爱吃胡萝卜，究其原因，是自打他读初中后，每天必被投喂两根胡萝卜。
“叮铃铃...”
电话响了，来电人齐修文。
“齐哥，这么晚还没睡吗？”他接起电话问。
“打扰你了，我们几个刚到青羊镇，我想问一下，明天方便见一面吗？”
电话那边的人，语气中透露着小心翼翼。
“这样吧，等下你们到十字路口等我，我收拾下过去找你们好了。”
“呃...要不你先休息，我们不着急。”
“十字路口等我。”
乔阳简短地说完，便挂了电话，然后跟老爸说了声，就往十字路口走去。
……...
上丁字路口，齐修文五人挤在一辆白色的吉普车里，有点没反应过来。
太顺利了...
五人来时拉了三箱酸辣牛肉泡面，就准备去小招待所里住着，等候召见。
“哈哈...开车啊，还等啥！”
披肩发男人叫刘柏宏，他兴奋地嚎叫一声。
“嗯，去了哥几个都收敛着点儿，别搞出什么幺蛾子，能不能行就看今晚了。”
齐修文开车，他回头瞥了眼后排三人，随即发动车子奔向十字路口。
黑沉沉的夜，仿佛无边的浓墨重重地涂抹在天际，连星星的微光也没有。
一束惨白的强光，铺满半条街道，乔阳抬手遮住晃眼的光线，几个呼吸，车子停靠在路边。
络腮胡齐修文率先下车，快步朝他走来，副驾驶及后排三人也连忙跟着过来。
“好久不见。”
乔阳借着明亮的车灯，扫了眼精神抖擞的五人，主动伸手挨个儿打了一遍招呼。
“这么晚打扰你，真是不好意思。”齐修文歉意地说。
“没事，你们还没吃饭吧？”
“没吃...”
戴着棒球帽的胖子刚开口，就被边上的爆炸头捅了下胳膊，他忙改口：“吃过了，吃过了。”
“对的，我们都吃过了。”
另外三人笑呵呵地附和着，表情略显局促。
“我找个地方，咱们过去慢慢说。”
乔阳笑了笑，转身朝下丁字路走去。
这个点，餐厅均已打烊休息，还营业的，只有镇上大大小小的酒吧了。
不过，青羊的酒吧提供餐食，饭馆里有的菜，他们酒吧照样可以做出来。
……...
下丁字路口，往东走十来米，青羊镇最大的‘夜色酒吧’坐落于此。
门前停着不少车，更有几个年轻男女趴在马路牙子上哇哇直吐，还有个男人抱着树干在哭泣。
六人上楼，立刻受到服务员小姐姐的热情招待，并根据乔阳的要求，安排了一间包厢。
“几位喝点什么？”
画着浓妆的女服务员把酒水单递给最年轻的少年，察言观色是她必备的技能。
“你们喝什么酒？”乔阳征询几人意见。
“啤酒就行...”
齐修文将半拉屁股挂在沙发上面，神态谦恭，其他人也不轻松，个个挺直腰板，表情肃穆地坐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