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娆孕期被照顾得好, 分娩时也算顺利，只是生产对女子来说到底是算生死线上闯了一遭，再顺利也是含着苦泪的。
孩子降生时刻, 姜娆握紧拳头眼泪打湿衾枕巾，虚汗更是出了一身, 直至婴孩的一声啼哭出嗓, 她才终于松下了紧绷着的那股劲。
侯在产阁外间的陈敛闻声神色一喜, 握拳的双手这才跟着放下, 他停下来回渡步的动作, 抬首凝着产阁禁闭的房门。
接着，产婆的贺喜声从内贯耳而出, “恭喜王爷，贺喜王爷，王妃诞下的是位小公子！”
产婆手脚麻利地迅速将婴儿裹好, 从阁内出来, 抱着孩子邀功似地走到陈敛面前。
陈敛将眼神扫过那个皱巴巴的小脸, 目光些许柔和，不过也只是看了一瞬, 陈敛便收了眼, 将视线移向其后, 语气颇为急切。
“王妃如何？”
“王妃好着呢。”产婆张大娘笑眯眯地回，接着托着孩子的腰身就要往前凑，毕竟男子初为人父都是有个新奇劲的, 她以为陈敛也会先抱抱孩子。
“王爷，公子眉眼生得像您，有股英气劲，瞧着就精神。”
陈敛“嗯”了一声算是回应, 却没接过孩子，他注意力全然在房门后。
“我现在能进去了吗？”
张大娘手上一僵，接着愣愣地点了点头。
陈敛这才放心地迈步向里，再没多余的心思能分给孩子，他轻推了下产婆的肩膀，催促她让路，随后迫不及地往里奔。
张大娘是整个赤城最有经验的产婆，过过她手的产妇没个一百，也有大几十个，普通农家的妇人她接生过，大户人家的夫人她也伺候过，可从没哪户人家在生产当日，将大的看得比小的重。
只要孩子一出世，全家的关注点便都在孩子上，尤其是得了男婴的人家，家中长辈便同获了珍宝，爱不释手，即便男君有意先寻看夫人，也会被家中父母拦下，等同长辈共享完得了男娃的喜悦后，才能得空去关心虚弱的产妇如何。
女子存世不易，这都是司空见惯的事了，产婆们虽也同为女子，可经历太多也都见得麻木了，如今遇到家中不见长辈，男君专疼夫人的，心知罕见，却又不自觉跟着羡慕。
陈敛快步进了房，张大娘抱着孩子收敛心思，赶紧也跟着进去。
姜娆闭着眼，发丝凌乱着糊在额前，整个人虚弱得不成样子，方才生产用了太多的气力，她现在连吐息都抻着腹痛，所幸痛意在渐渐平缓，慢慢地可以忍受得住。
陈敛一进门，看到的就是她这副样子，面容憔悴，眼神涣散，好像颓败的花，蕊瓣都失了生机。
“这就是你说的，夫人好着呢？”
张大娘被这沉沉一声吓得腿都快软了，身侧的乳娘见状赶紧接过小公子，张大娘抻着头往里看，心想着没错啊，产妇分娩完都是如此模样，王妃现下还算情况好的。
可她不知道，自己心中的好与陈敛所想全然不同，就姜娆眼下这幅样子，怎能是好，是很不好才对，陈敛目光视下，心疼得心尖都要发颤了。
“敛哥哥……”姜娆虚虚弱弱地唤了一声。
陈敛不再与产婆相峙，闻声立刻冲到床沿边上，他想伸手抱她却又不敢，当下手脚无措着不知该如何摆弄。
“娆儿，还疼不疼？”
姜娆本想摇头，可被人宠着总会更娇些，陈敛的眼神温温热热太过溺人，叫她突然间就酸了鼻头，整个人也变得更脆弱了些。
“方才是很痛，不过现下好了很多，是可以忍的。”她如实回说，只是语气不自觉地带着点哭腔，面对着陈敛，她总是自然而然显露出柔弱之态。
都说被宠久了容易颓靡，她现下就是这般不知愁滋味的状态，只因凡事陈敛都会先于她之前解决完毕，而如今生产这事，是她第一次独面艰难，陈敛帮不了，也替不成，她看着他的眼神，知道他又在深深自责。
“敛哥哥，我无妨的，孩子你看到了吧，眉目俊朗，长得像你更多些。”
姜娆试着转移他的注意力，再盯着她看，她自己都快不自在了。
陈敛眸光沉了又沉，眉头也拧得很深，他拿着锦帕，一边仔细着帮她擦拭额间的汗，一边紧绷着开口。
“娆儿，孩子对我来说是可有可无的，我将血脉看得不重，但你不行……”
他暗了暗眼，看着姜娆受难的样子，连带着迁怒到了孩子，他自是知晓不该这般，可此刻，他根本压抑不住心下的燥戾，“这中苦，受一次来够了。”
屋内全是女子，一时间，大家心头惊愕又满满苦涩，尤其是也曾生育过的产婆、乳娘和医女，见王爷抱着夫人倾诉柔肠，几乎心碎般得疼惜，一时间都若有所思，更是不自觉联想己身，徒生艳羡之情。
“敛哥哥，真的没关系，你再这样沉着脸色，我只能忍着难受起身安慰你了，乖一点好不好，别这般苦大仇深了。”
姜娆伸出手，轻轻抚过陈敛的额头，帮他把深拧的眉头抚平，她错开视线，将目光放在了乳娘怀中的孩子身上，遂招了下手，示意乳娘抱孩子过来。
“夫人。”
乳娘蹲着身，抱着孩子往里凑了凑，全程不敢去看王爷的脸色，简直寒得骇人。
“敛哥哥，你来抱抱他。”
“我……”陈敛罕见地面露出慌色。
姜娆才不给他拒绝的机会，直接给乳娘使眼色，乳娘只好硬着头皮，手把手地教陈敛托抱婴孩的姿势。
孩子仿若心有灵犀，换了陈敛来抱，一下子就展露了洋洋笑脸，软糯糯地可爱极了，陈敛动作很僵，但眼神却自然而然流露出温柔。
众人见状这才恍然，王爷怎会真的不喜自己的骨肉，无非是在他心里，王妃要排第一，公子在第二罢了。
“敛哥哥，之前你不肯告诉我的名字，现下总能说了吧，我们的孩子，你给他赋了什么寓意？”
“洆。”
陈敛抬指，在姜娆手心写下一字。
洆，司徒洆，三水纳海，不负作为，同样，也蕴含顺遂，平安之意。
姜娆看着他眉眼中的认真神色，不禁弯了弯嘴角，她收了手，又握紧，之后垂目对着陈敛怀中的小不点轻声道。
“洆儿，你的名字真好听是不是，可别被你爹爹方才凶巴巴的模样骗了去，他其实，很期待你的降生呢。”
……
七个月后。
王府内院，春杏脚步轻快地携着信，欢欢喜喜地往姜娆房里去。
“姑娘，夏小姐又给您来信了。”
自从两家孩子结了缘，姜娆便同夏婧怡来往得愈发密切，时常遥寄书信，彼此更是互成了闺友，无论日常琐事，还是家长里短，两人总是乐此不疲地频频分享。
而且，夏婧怡晚姜娆三个月诞下位千金，名字唤为司安安，听说模样生得很俊，两人还煞有其事地互通了孩子的八字，结果竟是意外的顺合，于是理顺理，这门娃娃亲是说定了。
姜娆刚刚看完书信，里面无外乎是司冲溺宠女儿的一些趣事，姜娆看得不禁莞尔，笑容还堪堪挂在脸上，乳娘就带着啼哭不停的司徒洆进了房门。
“这是怎么了，怎哭得这般扰心。”
乳娘面露焦急之色，同时眼下也掩着几分惭愧，“王妃，是婢子无用，公子饿了才会哭个不止。”
小公子很是挑剔，即便乳娘注意卫生，最起码会隔日沐浴，可小公子还是不喜她身上的味道和奶水滋味，只一心腻着王妃，求香香娘亲的亲自喂养。
虽然后来也刻意板正过几次，可小公子倔得很，不到饿极才不会理她，也是幸好王妃本身奶水够足，这才没惹公子饿肚子，不然她作为乳娘，是没什么脸面继续留在侯府，领着工钱安然度日了。
“就你会淘气。”姜娆看着司徒洆无奈摇摇头，到底还是纵了他。
果真，进了王妃的怀抱，小公子立刻停止了啼哭，大眼睛无辜地眨了又眨，完全不知道因为自己的任性给娘亲徒惹了辛苦，姿态乖乖的等着娘亲喂奶。
陈敛这时也从外营归了家，一进门没有见到姜娆似往常一般，迎上来帮他解除盔甲，当即不适地抬眼往里瞧，就看到一屋子妇人的注意力全在孩子身上，尤其娆儿，解衣宽带，满眼柔情地给孩子喂着奶。
他收了眼，当下将剑用力一丢，刻意弄出些声响，“咳……”
“敛哥哥，你回来啦？”
姜娆率先注意到他，却没有起身，她轻柔抚着孩子的头，只催促身边的婢子去伺候陈敛。
“春杏，快去帮王爷脱盔甲，我这里分不开身了。”
说完，她自己则稍稍背过些身，挡住了陈敛的触目可及，
“不用。”
陈敛默默收了眼，开始自己动手，脱个盔甲而已，哪里还需要旁人伺候，每次特意等姜娆来帮他解，还不是为了趁机和她亲热亲热。
而且，他就是喜欢她碰自己，贪她手指灵活那点滋味，换了旁人，他便是收了旖旎心思，只有嫌弃了。
“洆儿又黏你了？”
除了盔甲，陈敛抬步往内室走去。
姜娆看了看他，言语轻柔，笑得也甜，“孩子还小嘛，惯着些也无妨。”
一旁的乳娘闻言忙解释说，“都怪奴婢不得小公子欢喜，不能尽好本职，还牵带着累着了王妃，王妃身子娇贵，奶水也是甜腻的，小公子嘴巴刁，吃了王妃的，就不肯再认奴婢，奴婢也是实实没法子了。”
“还有这些讲究？”
闻言，陈敛舌尖不自觉抵了下上膛，接着又垂下眸，就见姜娆不自在地拢住衣服，又侧了侧身。
故意躲他？陈敛这就有些不乐意了。
姜娆未察他的不满，当下只顾得赶紧给乳娘使了使眼色，这些妇人家的私事，干嘛给他说得这么详细呀！
许是乳娘年岁大了，将此事宣之于口也不觉什么，可姜娆却是脸色讪讪，不禁脸热了，手下动作也变得不自然。
乳娘没注意姜娆的眼神，此刻更是毫无所察，她大咧咧地对着陈敛回话。
“回王爷的话，因人而异，母乳确实是有所异同的，奴婢的就普通，王妃却是难得一见自身带着甜的，实属是珍品，也难怪小公子认人。”
陈敛若有所思地淡淡应了声，继而平静收回视线。
到了晚上，洆儿又黏着姜娆不肯同乳娘去歇息，非要被娘亲抱着，姜娆哄了又哄也没见哭闹好转，她有点没辙，只好询问陈敛。
“敛哥哥，今晚叫澄儿同我们睡一屋好不好？”
陈敛看了她一眼，直接起身，声音平直不耐地骤然出嗓，“再哭？”
姜娆都被他吓了一跳，忙嗔道，“敛哥哥，你干嘛……”
“这不就好了？”
她下意识垂目，当下惊讶叹然，洆儿真的乖了下来，眼神怯怯地再不敢哭，她直道神奇，澄儿还未满一周岁，竟也知道不能轻易惹他爹爹。
姜娆将孩子抱给乳娘，叫她带着孩子下去休息，等房门一关，她又忍不住几句叮嘱，“敛哥哥，下次不许再对洆儿这般凶了。”
陈敛没觉得自己处事有什么不妥，他走上前去一下打横抱住姜娆，带着人直接奔向床榻，他边走边说。
“若是女娃娃，我一切随意，怎样都可以听你的，但男娃子不能纵着溺着，如此恐会养得一身坏毛病。”
姜娆哼了一声，“同你讲不明道理，但也要注意分寸呀，小心洆儿长大后害怕你，只同我这个娘亲亲近。”
陈敛似乎并不介意，他只是“嗯”了一声，接着便满门心思将人抱进床榻里侧，自己也脱靴上了榻。
两人并排躺着，陈敛往里一个翻身，轻易便将人覆压住了。
他冲着姜娆勾了下唇，笑得有些痞意，“无妨，孩子大了早晚要离家，只要你爱同我亲近就行。”
说完，几缕目光掩饰不住地就要往下瞟过。
姜娆顺着他的眼神，跟着往下探看了一眼，当即脸颊烫热，连带着脖子都里外红了个透。
方才给洆儿喂完，她见着天色不早，便嫌麻烦没将衣服里衣收好，只是堪堪拢住了外衣，现下随着几番动作，衣服早就被蹭得不成样子，虚虚若若，往下几乎能看个精光。
“敛哥哥……”
姜娆率先错过眼，眼下，她根本抵不住他的火灼视线。
对方倒是应得很快，“嗯。”
两声对比，一声妩媚娇嗔，一声极致沉哑。
陈敛眸子深邃不见底，他看着姜娆，占有欲十足的眼神，不慌不急垂目哑口问道，“方才，乳娘说得为实？”
闻声，姜娆僵住身子，当下难忍羞臊，她羞羞怯怯，实在不知道自己该是听懂了，还是故意装作没懂。
“嗯？”他用气音催促，简直是明晃晃地撩人。
姜娆闭眸咬牙，慌张启齿，“不，不知……”
……
千寅阁内。
乳娘抱着洆公子哄睡，公子现下七个月大，吃得比前几个月更多些，但还未到该断奶的时候，若总像今日这般叨扰到王妃，别说她自己过意不去，恐怕连王爷也会不悦。
她左思右想实在拿这个小祖宗没办法，最后脑子里灵犀一动突然现出个法子，公子不是贪甜嘛，她不去摸着蜂蜜来混淆，蜂蜜的甜味更浓烈，说不定就能引得公子的偏爱，王妃也能得空歇歇。
乳娘看着怀里的尊贵小人渐渐合上了眼，不吵不闹可算是消停地入睡了，这才轻声自叹了声。
“小公子啊，别老因着贪嘴扰你娘亲，再好吃也不能贪啊，你爹爹是心疼你娘亲才会凶巴巴的，乖啊，明日乳娘想法子，一定能给你板回来，”
说罢，她将睡熟的小人安稳放到坐床上，轻轻晃了晃，又开始给他悠悠地哼唱安眠曲。
此时，主房内室中。
窸窸窣窣的声响时有时无，原本很轻，只是不合时宜的吞咽声，着实在寂静中彰显得分外突出。
陈敛得空偏了下头，不肯遗落一丝一毫，还不紧不慢，沉着吐息，仔细舔了下唇。
“怪不得洆儿贪嘴。”
姜娆颤微微地握紧手中床缦，见他不肯休止，当下绷紧身子，她湿着眸光，只好低低弱弱地娇声求饶。
闻声，对方意犹未尽地抬眼，神底深幽而不见尽头，嘴角外露点点沾染。
他故意问，“求我什么？”
姜娆摸着他的头，攥着他的发，抖着声音喃喃轻嗔。
“敛哥哥……留些，留些给洆儿……”
陈敛回得竟一点不知羞，“娆儿，你能不能，也惯惯我？”
“……”
作者有话要说： 改主意了，不再这里停，再加点内容。
（ps爱古言的宝子们，可以等黛黛开《美姬》西域舞姬vs中原将军，文风不变，攒个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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