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宫。
莫修染忙完一天的政务，回到乾元殿，径直往内里床榻那边走去。
“霜儿，我回来了。”
床上躺着一个女子，满头白发绾成了一个发髻，身着凤袍，面上画着精致的妆容。她躺在那里一动不动，就好像睡着了一样，对男人的话，自是不可能应答。
莫修染小心翼翼地在床榻边坐下，退下鞋袜外衫，这乾元殿寝殿他平日都是不要人伺候的，只有他跟顾南霜二人独处，所以事事也都是自己亲力亲为。
他掀开被子躺在顾南霜身边，“我今日有些乏了，你先陪我躺会儿说说话，等一会儿我帮你梳洗后，咱们再就寝。”
莫修染好像混不在意她不会回应自己，只是自顾自说着，“我今日在朝堂处置了几个大臣，他们竟然说你是妖后祸国，我一怒之下全都将他们下到大狱去了。”
他说着转头看向身边的女人，目光柔得仿佛在看一件稀世珍宝，“霜儿，你可会怪我，自私地用这样的方法将你留在身边，还要担这骂名。”
莫修染小心翼翼地将她揽入怀中，轻轻地吻了吻她的额头，“可是霜儿，我不后悔，现在有你在身边，我觉得很幸福，你若是怪我，日后等我们去了那边，我认打认罚。”
两人在床榻上休憩了一会儿，莫修染将顾南霜抱起来去洗漱沐浴。
这些事情他日日都做，已经十分娴熟了，一开始他笨手笨脚地，经常会不小心让顾南霜磕碰到，晨起帮她绾发的时候，也经常不小心揪掉她的头发，懊悔得莫修染自责得直扇自己耳光。
如今，这些事情，他都已经驾轻就熟，凡是与顾南霜有关的事宜，他必定是要亲自料理，绝不假手于人半分。
一开始还有景知帮着他，现在，连景知也要靠边站了。
莫修染恨不得时时刻刻都将顾南霜带在身边，但这个想法根本不可能，所以他白日去处理政务的时候，会让景知守着顾南霜。
半年前莫修染想尽办法，几乎发动所有的力量去寻找复活顾南霜的办法，只要听到任何一点希望，他都不放过，甚至亲自去寻找。
后来终于让他找到了一个神医，费尽办法，让顾南霜变成了如今的样子，莫修染记得那个神医离去之前曾说，“若按照我的方子坚持下去，让夫人醒来也未必不可能。”
莫修染听后狂喜，他的霜儿一定会醒过来的。
神医走时留了药方给张正，只要坚持给顾南霜服食，便能看到希望。但有几味配药十分难寻，几乎不可能得到。
冰山雪莲生长在祁连山悬崖峭壁的极寒之地，极难得到，但只要竭尽全力倒也有法可寻。
“最难的，却是另一味……”张正看着莫修染，不知如何开口。
“你但说无妨，只要能救霜儿，要朕付出任何代价都在所不惜。”
张正跪下一拜，“皇上，这药方最难的一味药材是……龙肉。龙是上古神兽，只在古书中有过记载，但后世却从未见过。这龙肉要去哪里寻来？”
莫修染瞬间怔住，一颗心沉到了谷底，他的霜儿，注定回不来了吗？
不！他突然想到了什么，激动得连声大笑，“爱卿不必担忧，这龙肉现成的就有，朕是九五之尊，真龙天子，普天之下，还有比朕的肉更合适的吗？”
“万万不可！”王太后一进门听到儿子这句话，只觉得眼前发黑。
她一脸怒气地看着莫修染，“阿染，你是疯了吗？为了这个女人，你还要胡闹到什么时候？你连自己的命都不要了吗？你忘了我们莫家的仇了吗？你忘了我们母子从前是怎么过来的？你忘了你父亲是怎么死的吗？”
王太后声泪俱下，一声声控诉，字字直戳莫修染的心。
“我没忘！”莫修染握紧了拳头，浑身上下散发出一股寒意，他冷声道，“当初将父亲逼死的是先帝，如今我夺了他的江山，他也已死，这笔账算是扯平了。至于莫家，至于我们母子受的苦，霜儿用她的一双眼睛，她的命，甚至她腹中的孩子都还了，母后您还不满意吗？”
“你——”王太后痛心疾首地看着儿子，连连后退，“好！我的好儿子，你这是在怪母后了吗？这个狐媚子到底给你喝了什么迷魂汤，将你变成这副鬼迷心窍的样子！”
“母后！”莫修染扑通一声跪在了王太后面前，“霜儿她已经变成这样了，再也碍不着谁的事了，她是儿臣心爱的女子，儿臣恳求您不要再一口一个“贱人、狐媚子”地骂她了。”
王太后气得浑身发颤，颤抖着手指着莫修染，“那么阿辞呢？阿辞为了助成事你付出了多少，还为你诞下了皇子，你当真不管他们母子了？”
“母后，朕给赵暮辞的已经够多了，至于孩子……”莫修染严重闪过一丝阴霾，“朕和霜儿的孩子已经死了。”
王太后只觉得一口气堵在心口，“所以，你是打定主意，要为这个女人伤害自己的身体了？”
莫修染直挺挺地跪着，“是。”
“好！”王太后闭了闭眼，再睁开眸中一片清明，“那你也听好了，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你若敢为她割你身上一片肉，为娘的就死给你看！”
……
王太后说到做到，开始绝食对抗儿子，莫修染跪在她宫门外陪着她一起。
母子两无声对抗。
王太后终于支撑不住病倒了，莫修染跪在她的床头求她喝药。
“除非你答应我不再伤害自己……”
“母后，您是朕的生母，朕敬您爱您，可霜儿是朕的妻子，您生了儿子，可霜儿是儿子后半生活下去的动力，是儿子的命！母后，儿子从来没求过您，这次恳求您，求您成全儿子。”
这个时候的莫修染不再是一个生杀予夺的帝王，只是一个渴求被母亲理解的儿子，他重重地跪在王太后面前。
王太后还是第一次看到儿子在自己面前落泪。
在她的记忆里，儿子从来没有哭过，即使从小被她用皮鞭抽打着让他记住莫家的仇恨，即便让他大冬天光着身在在雪地里罚站被冻得手脚生了烂疮，即便当初亲眼看着父亲姐姐惨死……他都没有落一滴泪。
如今，却为了仇人的女儿这样地求自己。
王太后含泪看了莫修染一眼，默默转过身去，“罢了，我不拦着你了，你想怎样便怎样吧……只是，你终究是我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母后只望你做什么的时候，能想想你年迈的母亲。药我会喝的，我乏了，你下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