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使他再怎么强力遮掩，席安璃还是听出了他的伤心和哽咽，有情人的心破碎一地，无法黏补的声音，宋诺琛不知道用了多大的力气，才硬生生逼着自己说出违心的话，他也是不甘愿的，只是世上的不甘和不公，最后都难敌命运的车轮。
“起码他更有能力保护月玥，而我呢，我只是个胆小鬼……”
席安璃忽然不想再听下去了。
大抵是因为无力而生出的愤怒，让她冲到了宋诺琛的面前，一把掐住他的下颌，强迫他抬起头来与自己对视，“那你考虑过黎月玥的感受吗，她就在你身边，你好好看看她，还记不记得她多信任你多爱你，为了你愿意付出一切，这样的决心她都有，为什么你没有？”
宋诺琛眼睛一亮，却又熄灭了，苦笑着摇头道，“可是我们制造胃癌的时候，不也没有过问过她的意见吗，这样对她又怎么公平？”
“你——”席安璃一噎，狠狠的丢开他，“无可救药！”
她的力气不大，但宋诺琛还是被她推倒在地，颓废的坐在冰凉的瓷砖地面上，不问冷不冷脏不脏，失魂落魄，犹如丧家之犬，他笑了笑，眉头紧皱起来，“对，我是胆小鬼，我是无可救药，但我只希望她能够幸福，我希望她永远不要病痛，永远快乐平安，难道我这样的寄愿也有错吗，我现在放手，她起码能更早忘了我，能过的更好！”
“她失去了你不会过的更好，你太低估黎月玥了，她不是这么薄情寡义的人，你就不怕她记得你一辈子吗？”席安璃亦红了眼眶，咬牙切齿问道。
宋诺琛定定看了地面半晌，空洞无神的眼眶里，如同镶嵌着两枚没有灵魂的石头，“我会让她忘了我的，我早已经有了这样的觉悟。”
不惜一切代价，也要让黎月玥幸福的觉悟。
席安璃此刻心如刀割。
再没有什么比看着生物死去更难受的场面了。
她不知该心疼宋诺琛，还是唾弃宋诺琛，不知道他的行为到底是为了成全而放手，还是为了逃避良心谴责而躲藏，但这都不是她能插手的事，她已经仁至义尽，帮到底了。
实则只要宋诺琛说一句，他非要黎月玥不可，席安璃会帮到底，哪怕不成功。
但如果他执意要取消，她又能奈何？
收拾了情绪，席安璃坐在床畔一会儿，淡淡的擦拭了眼角不明显的泪痕，声线无比平静的问道，“你好好想清楚，再给我答复，到底要不要结束，要是结束了，你可能就真的和黎月玥无缘了。”
宋诺琛木着脸，垂着眼帘，像个没有知觉的木头人，半晌点了点头，声音沙哑。
“不用想清楚了，我很理智，我要结束，让她恢复健康吧。”
“你真的不用再考虑？”席安璃不死心，又问了一次。
“不用。”宋诺琛还是那句话，万古不变的脸色，沉静的像一潭死水，再如融入生机的可能，“我不要她痛苦，一点也不要。”
“好——”
席安璃点头，手撑着床沿站了起来，每根手指，都在小幅度的战栗着，“我成全你，但愿你对黎月玥的做法，也真的算是成全。”
郗同光笑着与同事道别，径直推开病房的门走进时，敏锐的嗅到了空气中奇怪的氛围。
一向亲昵热闹如姐弟的席安璃与宋诺琛二人，非但没有坐在一起，反而一人坐在病床边上，一人站在窗户口吹风，两个人中间的距离远的很，像是能容纳一条银河。
郗同光略觉尴尬的戴正了脖子上的听诊器，他一进门，两个人都没有搭理他，塑像一样杵在原来的位置上，显得他有些格格不入。
“你们怎么了？”郗同光走到床边，习惯性打开小手电，扒开黎月玥的眼球看了一下情况，转眼便注意到了床头像丧偶般憔悴不已的宋诺琛，立时被轻轻吓了一跳，拿起手电，便朝着宋诺琛照了过去，强烈的光芒晃了几下眼睛，一般人早就拿手去挡了，宋诺琛居然不为所动。
“你怎么了，丢了魂了，还是生病了？”郗同光觉得奇怪，捏住宋诺琛的下颌想打量，宋诺琛这才有了反应，打开了他的手。
“别碰我。”宋诺琛的声音听上去像是撕心裂肺了三天，导致的声道撕裂。
喑哑程度实在令人心惊。
郗同光在学校里修过耳鼻喉科的课程，对声带不陌生，立时敏感的问道，“你哭过了？”
男人哭泣，至今还被人视为是一种很软弱的象征。
宋诺琛的脸色这才有了稍许的颜色，是淡淡的红，像是恼羞成怒导致的，他暗暗的瞪了郗同光一眼，紧咬的牙关在腮帮子里鼓鼓囊囊，像是嚼着骨头一样，牙齿咯吱响，“不要你管！”
郗同光笑了，他当然不会和比自己小好些的宋诺琛计较，但也看出他现在心情不好。
可能是两个人吵架了吧，郗同光单纯的想着。
他转而走到了窗户前的席安璃身边，对待席安璃，语气霎时柔软了五分，指了指病床前忠犬守着主人姿势的宋诺琛，“小璃，诺琛他怎么了，你们之间是不是发生了什么？”
“嗯……”席安璃比宋诺琛的态度好些，但也有些无精打采的，她勉力扯出一笑，显然是不打算就这个话题讨论太多的样子，“没什么，你不用介意，他就是中二病，发了个疯，不必搭理他。”
郗同光了然，眼眸中却沁出一点额外的光芒。
“原来是这样吗……”
席安璃忧愁的看着宋诺琛，宋诺琛好像没有察觉，只是守着黎月玥，好像黎月玥是他的全部。
明明这么喜欢，明明就放在心上，却还要生生剜下心头肉，他还真是可笑。
“对了，”席安璃的眸子倏尔间清明了起来，她潦草的覆下眼睫，像是不想让自己多余的垂怜情绪外露，左右了她的决定，“黎月玥的病，是假的，这件事，你也知道吧？”
郗同光未料到她忽然谈到这个，沉吟了片刻，才点头道，“知道，我也参与了造假。”
席安璃无心和他调笑，脸上始终挂着淡淡的处变不惊的微笑，却很单薄，好像一层随时要破碎的薄纸，“如果现在要中止这个计划，还要办法让黎月玥的身体康复到没有后遗症的地步吗，我知道，时间可能太长了，但这个过程我们很小心，尽力不去伤到她的身体根本，现在中止还来得及吗？”
“中止？”郗同光愕然，又似想到了什么，迅速平复了下来，不假思索道，“能恢复是能恢复，但需要一定的时间，毕竟是造假了癌症，之前的用药也凶猛，即便身体好了，心理也可能会受创，你们真的想好了？”
已经到了这个程度，实则继续下去和中止没有什么差别了，无非是哪一个好的更快一些。
可惜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宋诺琛看不清。
郗同光说话的声音不低，席安璃确定，宋诺琛是能够听见了，但是他好像魔怔了，压根两耳不问窗外事，只是握着黎月玥的手，在她手背上浅浅亲吻着，像是在最后留恋自己的爱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