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挂了，席安璃弯起嘴角，仿佛这几日的沉闷都烟消云散了，重新坐回刚才的位置，方文熙似笑非笑的扬起头问道：“谁的电话，这么高兴？”
席安璃一挑眉毛，拿起手机的通讯录，指给她看，“我老公。”
“你结婚了？”方文熙一愣。
“你才知道？”
席安璃从脖子里拿出一条细细的项链，中间挂着一枚钻戒，在灯下泛着微光，因为担心剐蹭，她特意做成项链挂在了脖子里，“我去年就结婚了，他也在美国。”
方文熙一脸大惊小怪的样子。
“我还以为你这次回来是为了墨御城，所以我当初想和你联手的原因之一，就是因为我们是同路人，没想到你......”
“我和你可不算是同路人，我有自己的家庭，过的很美满，其次，我对墨御城早就没有任何感情了。”
席安璃心不在焉的说着，将脖子里的项链小心放回衣服里，像是郑重的对着什么旷世珍宝一般。
戒指的钻石一看便知道价格不菲，方文熙对此并不讶异，毕竟席安璃曾经的家世摆在这里，即便和墨御城有过这么一段被万人聊作谈资的感情，也不至于嫁个没钱没势的男人。
她眼底微微一闪，像是羡慕，又像是茫然，很快就不见了。
“殊途同归，怎么也比同道殊途要好，不是吗？”方文熙微微一笑。
席安璃也是一笑，不置可否，淡淡的，像一缕烟。
“你对墨御城没有任何感情了？”方文熙又问。
席安璃嗯了一声，“没有了。”
“没有爱，也没有恨了？”
席安璃听的一愣，捏着手机的手仍然呈放松状态，仿佛方文熙的问题让她觉得空洞而盲目，爱恨之类的情绪，早在很久以前，席安璃就不会用在墨御城的身上了，现在不会，以后，大概更不会。
她见到墨御城，或许会避开，会紧张，会生气。
但那与爱恨无关。
人这一生要经历这样多的事，这样多的人，若是只拿来荒废在一个注定得不到回应的人的身上，岂不是太可悲了？
她的眸子清亮而明锐，满是看透看清过后的澄澈。
“没有了，我不爱他，当然不会恨他，如果要说到底还剩下什么，那大概只有无奈吧，我对他，只是无奈而已。”
当初在一起的时候，无奈的是她，分别的时候，无奈的也是她。
他从来都是占据主导权的那个人，不过是仗着她爱他而已，但现在，不可能了。
至于现在的无奈，当然只是因为不得不面对过去那段悲哀的回忆，也有因为孩子和哥哥不得不产生牵连的微恼，但爱恨这样的感情对他们而言太奢侈了，曾经或许值得拥有，但现在，他不配。
方文熙微妙的用手抿了抿脸颊的碎发，“那你看的真是很开，有了家世的人，真是不一样，不用像我这样漫步目的，没有归宿。”
“想有总会有的，前提是你得有心。”
席安璃意味不明的说道：“行万事前心都要诚，否则便是欺骗自我，强行做违逆本心的事情，迟早有一天，会遭到反噬的。”
方文熙长长的哦了一声，“我怎么感觉你在讽刺我？其实，你看不起我的，对吗？”
方文熙从来不是一个愚蠢的女人。
她只是太偏执了，一个人的得失心太重，反而会遭到无尽的摧毁。
“我——”
席安璃垂下眼帘，斟酌再三的说道：“在某些时候，我算不上讨厌你，大家都是身不由己，我明白你的苦衷，但这不是你做错事情的理由。”
“现在说什么都晚了，我和你不一样，我没有富贵的出身，唯一足以称道的地位还是因为我那个没用的爸爸带给我的，所谓才女，古往今来，下场可都不怎么样，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我坚信我没错，错的是他们。”
方文熙冷冷的勾起嘴角，吹了吹暗红的指甲，“我不可怜自己，不为自己争一争，谁来可怜我呢？”
“你可以选择过平凡人的生活。”席安璃反驳道：“你明明知道，在不同的阶级强撑着迟早耗尽你的力气和钱财。”
“谁要当平凡人！”
方文熙的嗓音忽然尖锐了起来，像是什么被打碎了，席安璃禁不住捂上了耳朵。
“你生下来就什么都有，你无法对我的经历感同身受，你以为我当平凡人，上天就可以放过我吗？不会，他只会更践踏我，碾死我，如同碾死一只蚂蚁一样容易，你什么都不懂！”
席安璃眉心一蹙，她抓着行李箱的手紧了又松，松了又紧，反复几次，她猛地站起了身子，“我去那边买杯咖啡，你别乱走。”
二人还是第一次明着吵翻了，大约是因为要出国，方文熙的情绪难免有些难以自控的暴躁，席安璃揣测她可能发了毒瘾，只能刻意避开，给她一个自我消化的时间，毕竟在这种时候，方文熙说得对，什么都晚了。
看着席安璃匆匆离开的背影，方文熙眼底的猩红似乎消退了一些，她的眼眶依旧是红的，但只是因为潮湿与热雾。
她竟然哭了。
方文熙咬紧牙关，死死的用手背小心的擦去泪珠，她舒了一口气，继续端起甜美的微笑，但骨髓中却仿佛爬满了虱子，不断的啃咬着她的血肉。
方文熙身子一抖，整个人埋在行李箱背后，两只泛着青白的双手疯狂的绞在了一起，在皮肤上抠出一道道的血痕。
糟糕，怎么偏偏是这个时候发作了，她出门前明明已经注射了！
席安璃站在咖啡屋的垃圾桶前，不经意的往垃圾桶中瞄了一眼，依稀看见仿佛有两个被剪碎的字，准备——
她慢慢的喝了一口咖啡，极烫口的咖啡在唇齿间滚动，现在已经是五月了，外界温度本就高，这一口咖啡下去，席安璃的脖子乃至鼻尖，都起了薄薄的汗。
她的手指微微发着抖，反复几口咖啡，终于将心中的震动压制了下去。
一双漂亮的高跟鞋，停在了方文熙的面前。
这双鞋，方文熙认识，是这个季度的大牌限量款，她也找人去买过，然而刚推出就被抢光了，在国内也不过只有两双。
其中一双的主人，她也认识，是杜慧颜。
方文熙毒瘾发作后的大脑仿佛混沌了起来，她苍白着脸，抖抖的抬起头，眼前的视野逐渐变得清晰。
杜慧颜慢慢的摘去眼镜，鸭舌帽下精致的面孔泛着狰狞的怒意，仿佛上门讨债的冤死鬼。
方文熙头皮一麻，“慧颜，你怎么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