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爷在那一瞬间就听明白了。李斯的意思是，六次硬币抛下来，正面反面毫无规律可言，也就是说卦象上显示的就是没有卦象。
但这李斯接连前后为这次的事算过三卦，每一卦六次抛硬币，每一次抛出来的结果和顺序都是完全一样的。
这世间就是什么奇怪诡异的事都能发生，你想求卜问卦时，那卦象偏偏什么也不告诉你。
当你决定第三次试过之后就算了时，发现竟然每扔一次硬币，他们展现给你的阴阳状态竟然都和前两次是一样的。
几个人也陆续明白了，这占卜奇才并不是江郎才尽，而是遇上了根本不能靠占卜问卦解决的事儿。
宋天衍实指望事到临头，老李能给出个方向，吉凶情况能在出发前了然于胸，这当然是干盗墓这个行当巴不得的事情，可是偏偏卜了好几次，愣是没有个结果。
他有点想打退堂鼓了，但又想听听别人的意见，于是转向钟山说，老三，你说说看，按照现如今这个形势，咱们是进山还是不进？
钟山想都没想就说：当然进！不然前面做的这些准备、一路上的这些折腾不都白搭了？
说到一路上的折腾，钟山他们在来的路上虽然没遇到鬼事，却也并不顺利，走到半路，车夫听说是山中盗墓，临阵打了退堂鼓，死活不肯跟着了。
钟山一气之下，大骂，娘的，老子给你钱你不要，脑子让这克马踢了是怎么着？
三爷，我真的没干过这买卖，让我跟着也行，只管去程，回程就只能你们自己想办法。
钟山心里这个气啊，嚷道，我又不是要长驻到那墓坑里，东西到手就返回了，这一日半日的时间你都不等，让我到哪儿找车马？
车夫面露难色，说，三爷，这个忙我不是不想帮，确实是唉！我那八十岁的老娘特别在乎这个，出门时还嘱咐，不能干敲寡妇门、挖绝户坟的事儿。
钟山面色一沉，说，你他娘的这话有几个意思？
车夫自知说多了，紫脸膛涨成猪肝色，支支吾吾地说，三爷，我真没有别的意思，就是不想粘上死人的晦气。
钟山火冒三丈，龟儿子，别说这没用的，我们这人已经在半路上了，你把我们扔下自己回去，你倒是拍拍良心自己说说，是不是太过火了？
车夫一时间说不出来什么靠谱的理由，只能小声嘟囔，之前你说找我帮忙，也没说要帮这种忙啊。
钟山不耐烦到了极点，说，只有一个办法，你把马卖给我两匹，我们四个人不耽误赶路，就放你回去。
车夫为难地说，三爷，不是我故意不答应，这个事儿确实是我答应不了。这两匹马跟了我有三年了，一来养得顺手了，二来也确实是我吃饭的家什，您看是不是就算了。
顿时钟山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升，恨不得就地把这小子解决了。想了又想，又不能来硬的，只好强压住怒火，好说歹说，重金留了一匹马，把工具包裹让这马驼了，放车夫回去了，几个人一路走着，累好累歹，愣是比预定时间推迟了一天。
现在李斯又卜了这么吉凶难料的几卦，大家心里都没有底了。
最后爷爷主导，让大家表态，十二个人自然而然分成了几派。一派是俞广啸和钟山，以及宋玉，力主前往，法器珠宝对他们的诱惑力远远超出了对鬼怪之事的想象。他们认为，既来之，则取之，你不取之，必为人取。
宋玉年轻，正是对财富渴求度高的时候，他跟着叔叔东绝宋天衍一路晓行夜宿，酒足饭饱，一路顺遂得不要不要的，断然没有无功而返的道理。
另一拨人是无法表态派的，以卦师李斯为首，连带几个脚夫和宋天衍，向来笃信阴阳风水，既然卦象毫无章法，终归不是什么吉兆，因此在去与不去之间游移。
以爷爷为首的是主退派，只有几个脚夫附和，尤其是俞广啸请来的脚夫，一路上忍饥挨饿自是不必说，光是古灵精怪的这些事也着实让他们吃了大大的惊吓，宁可不赚这份钱，也愿意留下这条命。姜小义虽然有师仇未报，但见爷爷想打退堂鼓，他就也觉得是时机还不成熟，同意从长计议，再做打算。
俞广啸见爷爷有退意，就说，好马不吃回头草，我们这两只脚从家里迈出来，这个事情就已经定了，现在人在地府峰，脚都伸进那墓洞子一大步了，哪有撤退的道理。
爷爷说，我当初在那洞穴中时，只有一个愿望，能逃出来就是万幸，而且那女鬼试探我时，我毫不动心，答应再不来犯，其中一个原因也是这种粘了太多鬼气的法器，未来就算是能用，也必然后患无穷。
钟山笑着说，苏鸣贤啊苏鸣贤，枉你还是个阴阳师，这鬼虚张声势这么几句你就怕了？管他仙气鬼气，只要到了我手里，必须让它只有钟山气！
爷爷摇摇头说，三哥，你是不知道，这女鬼幻术功力强悍，变幻莫测，我是知道自己绝对不是对手。
俞广啸有点不高兴了，说，鸣贤哪，这不还有你三哥和我呢吗？人都说兄弟同心其利断金，这趟活儿要是缺了你，首先这路线我们就摸不准啊，我听说这地府峰里墓穴山洞数不胜数，要是没有个带路的，我们必定是找不着，岂不是虚了此行。
爷爷还要说什么，钟山抬手阻止了他，直接了当地说：这太阳越来越高了，我们必须得决断了。二哥，钟山转向宋天衍，说，你也给个准信儿吧，这趟买卖，你倒是去还是不去？
宋天衍知道这是钟山想让他一句话拍板，又见侄子宋玉一幅蠢蠢欲动的表情，这小子是他二弟的独苗，万一让他跟钟山一起前去，有个闪失，弟妹那关是绝对过不了的，心里一合计，下了决心，也罢，混沌不明卦象也许就是财将至的好事儿，前头的这些怪事或许也是好事多磨，是必须付出的代价。
事未临头时，人都有侥幸心理，这种侥幸的想法也是盗墓贼一贯的风格，宋天衍是个多年的盗墓老手，在这方面更不能例外。
于是他发话了，现在出发吧！见机行事，真有什么不测，随机应变再做打算也来得及。这么大一座山，退路何止一条。不过我说老三哪，有一点我是同意鸣贤的想法的，这一回，跟咱们往次是大有不同，往常都是多年死穴，好东西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挖坑打洞，是咱们的，就断然跑不了。这次，从打俞广啸给信儿时我就在想，你必须得先使出你的看家本事，驱鬼，然后才是盗墓。
你放心吧，这个事情好办，就包在我身上了。钟山一拍胸口，一幅胸有成竹的模样。
作为人送外号“西鬼”的他，当然对于驱鬼的事，不在话下，看样子来之前也做了一番筹划，否则不会带着头这么坚持。
从入江湖以来，西鬼除了那次鬼打墙，不知道出路而被困在坟地中之外，哪次开挖，都得有他那一套驱鬼仪式。
当然他也知道，这次一定是个例外，因为那墓穴不是埋在地下，而是上不着天下不着地的山洞。
爷爷探询地望着钟山，看他表情神秘莫测的样子，又碍于俞广啸和俞如烟的情分，加上几年来，凡有此类买卖，爷爷都没有一次例外地作为一分子参加，此时再推托，恐怕也说不过去了。
于是宋天衍和俞广啸对各自的脚夫，做了一个安排，一行人启程上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