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给我放开！”李宣气势汹汹地上前两步，右手习惯性摸向腰侧却抓了个空。
端木元鸣奇道：“英王殿下还想赏我一剑不成？”
“就你这轻薄行径，赏你三剑都不多！”
李慕低声呵斥：“三弟不许无礼。”继而又对端木元鸣拱手一揖道：“御史见谅，英王粗鲁率直，若有冒犯之举也非本意。身为兄长，管教无方，在此现行替舍弟赔罪了。”
说罢便要拜。
端木元鸣长身而起，托住李宣手肘，“殿下言重，折煞小臣了。”
但李宣执意如此，一揖到地，倒让端木元鸣陷入被动，只得也回之以礼。
婉婉赶紧避开，远远退至门边，看他们俩在那儿大幅度的长揖不起，她都替他们腰疼。转头看李宣，满脸尴尬，再看李晋，倒是淡定从容，但眼神中难掩一闪而过的轻蔑。
就在她注视李晋时，李晋也突然看向她。
婉婉一惊，慌忙中想移开视线，但李晋的眼睛就像拥有某种魔力似的，紧紧地锁住她，不许她逃避。
视线相交至多不过三四秒，给婉婉的感觉却要长得多。
以前在小说里经常看到描写对视者双方能对彼此的眼神做出各种解读，但婉婉发誓，她什么也没读出来，只记得李晋的眼睛挺亮，眼珠子挺黑，她被盯得有点发毛。
婉婉强迫自己扭开头，漫无目的地看向门外。心中七上八下，产生了一种让她非常费解的紧张与局促。
配殿外毫无景致可言，只有阳光照在打磨得非常光滑的青石板上，折射出刺眼的光。
李慕和端木元鸣在争论着什么，但他们把声音压得很低，传来的只言片语中似乎已无关于李宣先前的无礼，而是大臣啊，朝纲啊之类的。
李晋不知什么时候来到婉婉身旁，提醒道：“别总盯着外头，小心晃了眼。”
婉婉忙往一旁躲了两步，又觉得这样很不尊重对方，赶紧说：“多谢殿下提醒。”
李晋微微颔首，也看不出他是什么情绪，“你……”
然而端木元鸣突然拔高的声音打断了他想说的话。
“朝廷设监察御史，乃重耳目之寄，严纲纪之任。近年来，却有大臣依仗名门宗族之势，妄逞威福，是非倒置！身为御史，自当激浊扬清以肃朝纲！”
婉婉从没见过端木元鸣这么一本正经过，即使在学馆授课时，他的态度中也总带着一股不羁的邪气。
和她一样一直属于旁观者的李晋突然动了，经过她身边时，低声留下一句“好戏开场”之后，便径直走向争论中的二人，做出一副力挺端木元鸣的姿态道：“御史所言甚是。若不能使顽恶慑伏，必至风纪废弛，国将不国矣。”
李慕惊诧地喊了一声：“大哥！”
婉婉都懵了。
怎么就突然从赔礼道歉跳跃到讨论时政上了？茫然间看向旁边的李宣，“你二哥是特意来找端木元鸣吵架的？”反正他大哥肯定是和端木元鸣联手了。
李宣挠挠头，“我也不清楚。之前大臣们在堂上吵得很凶，大哥和二哥就出来了。我自己留在那儿没意思，也跟了过来。”
婉婉问：“有很多大臣保李修的儿子么？”
“保李灏？”李宣愣愣地说：“人证物证俱全，李修和李灏的罪名已被坐实了呀。”
“那他们还吵什么呢？”
李宣皱起眉毛说：“端木元鸣借机翻出李修以大司农之职私占田亩的旧事，由此还牵连出许多州官朝臣。唉！反正就是很乱，甚至右丞相亦被他罗列了三条罪名。”
右丞相？婉婉的眉毛都快飞起来了。端木元鸣这回是玩儿大了！怪不得他要寻求李晋的支持，否则以他那微末小吏的身份，没有强力后盾想扳倒一品大员不啻于痴人说梦。
有这么大的热闹可瞧让婉婉有点兴奋了。还想再跟李宣打听点小道消息，却见他一脸苦闷，除了恼火似乎还有点恐惧。
婉婉拍了拍他肩膀，“你怎么了？”
李宣看了她一眼，低声嘟囔着：“我不喜欢看见大哥和二哥争执。”那神情完全就是个目睹兄长闹矛盾却手足无措的小男孩。
婉婉安慰道：“瑞王殿下支持端木元鸣也是为了国家好。”
也不知这句话有什么不对，李宣听后神色一变，几番张嘴却又欲言又止，最终只说：“咱们走吧，我不想听这些。”
“呃……可是按规矩我得在这等瑞王散朝后带我出宫。”
李宣来回晃动着身体，左手不停地挠着头，语速极快地说：“没事，我也可以带你出宫的。反正我不想在这待着了，咱们走吧！走吧！走！”
眼见他英挺的眉眼间渐渐浮起一层不正常的狂躁，婉婉也吓着了，伸出双手做出安抚的姿势，“好好好，你说了算。”
李宣怎会突然变成这样？就跟抑郁症发作了似的，现在她该怎么做？李宣会不会发疯？
婉婉下意识转头去看依然在和李慕激烈争辩的李晋。
似乎感知到了她的求援，李晋以目光回应了她，冲殿外微微摆了摆头，又做了一个表示让她安心的手势。
而一直说着要走的李宣此时却纹丝不动，只低着头一味重复，“咱们走，咱们走！”
婉婉在李晋的眼神鼓励下，试探着牵起李宣的手，“唔，现在什么时辰了？你饿不饿？我是很饿了。你肯定知道哪里能找到好吃的吧？”
“知道！”
“那你带我去好不好？”
“好！咱们走！”
谢天谢地，这回李宣真的动了，而且反客为主，变成由他攥着婉婉的手。
出门前，婉婉最后回头看了一眼，只见面对着李慕一连串的辩驳和责问下，李晋毫无退缩，身姿挺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