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愚和伊修斯回到屋里, 已经是午饭时分。
去村长家吃午饭的时候，余灰和白尽夜都没有出现。
来的只有村长。
村长风尘仆仆，一看就是刚从祠堂赶回来。
令池愚感到意外的是, 村长并没有提祠堂的事, 只是问池愚, 是不是在打听一个叫做毛存同的人。
“……”池愚挑了挑眉。
祠堂被他们弄塌了, 这么大的事情, 村长居然一点都不生气, 反而还在纠结毛存同？
看来毛存同对他来说，是远比祠堂更重要的一个秘密。
池愚索性将计就计，直接朝村长道：“没错, 是在打听这个人。有朋友托我送一份信给他……你知道他在哪儿吗？”
村长表情微妙：“既然你看过族谱了, 那我也就不瞒你了。他其实是我的父亲。”
伊修斯原本看着桌上的饭正在出神，听到村长和池愚讨论的内容，终于回过神来, 疑惑地看了村长一眼。
只听村长继续道：“……但是，在那场鼠疫当中, 他已经去世了。村子里都隐瞒他的事情，是为了不想起那些痛苦的回忆。所以……”
村长顿了顿, 郑重道，“所以我希望你也不要再查下去了。”
池愚不由在心里好笑。
这个村长的反应，就跟博物学家的笔记本一样, 是个剧情进度测试器。
村长都说了不让他们查，那就说明他的方向对了！
越说不能查, 当然就越是要往下查。
池愚心念一转，立刻有了个促狭念头。
他朝村长笑道：“不查也行，但我有个条件。“
村长一听这事有得商量, 顿时两眼放光，忙问：“什么条件？只要是我能做到的，我都答应你！”
池愚：“我原来那个房子，床不好，睡得太难受了。你要是真把我当个客人，就给我换个住处。”
村长立马又垮下脸来，为难道：“可是村里没有空置的房子了，你也知道我们村子穷……”
“那你家呢？”池愚问。
村长：“我家地方也小，住不下这么多人……”
“那很简单啊。”池愚微笑道，“咱们换换。你住我这套房子，我去住你家，不就行了？”
村长：“……”
……
村长虽然不情愿，可是在池愚的坚持下，还是勉为其难地答应了。
池愚他们平常吃饭就在村长家，可都是在外屋，从没进过里屋。
此时进了里屋，才发现这个村是真的穷，村长家都没有余粮。
别说家具了，就连床板桌椅也都破破烂烂，跟之前那个屋子半斤八两。
唯一的区别就是，这个屋子是村长天天在住的。至少没有那种很久不通风的霉味。
村庄毕竟位于群山深处，交通不便，极大地限制了发展。
池愚之前就注意到，这里的孩子们没法读书，年轻人也没法出去打工。
就连山上的田地也非常贫瘠，很难开垦。
大家都只能靠着打猎和饲养一点点牲畜，艰难求生。
下午村长去主持祠堂的修缮工作了，池愚和伊修斯就在村长家里调查。
两人在屋里翻了半天，没找到什么有用的信息。
伊修斯甚至拿照相机测试过，这里没有任何东西能推进剧情进度。
“白白浪费了我的胶卷。”伊修斯郁闷。
池愚想起上午的事，问：“你去白尽夜他们那屋拍的照呢？”
“哦，差点忘了。”伊修斯赶紧把之前拍的照片拿出来，笑道，“这张可以用！收集进度+1，现在剧情进度已经是5/10了！”
池愚接过相片一看，却不由得愣了一下。
这张照片，拍的也是床铺。
跟他们之前在自己那屋拍的床铺差不多，都是一张床板，一个枕头一条被子。
除了枕头被套花纹有所不同以外，这两张照片几乎是一模一样的。
池愚感到很奇怪。
只有具有某种“象征意义”的相片，才能推进剧情进度。
比如拍摄村民，代表了这个村庄没有老人。拍摄陋屋，代表这个村庄非常贫穷。
他们拍摄之前自己睡过的那张床，是觉得床铺代表“村庄会闹鬼”。
可今天在白尽夜家里拍摄的这一张，本来也是因为那屋闹鬼才去的，而且两张照片构图都几乎一样，系统却居然将它们识别成两条不同的线索？
这是为什么？
难道自己一开始就想错了？这两张相片代表的，不仅仅是简单的“闹鬼”一事？
“想弄清楚这两张照片背后的含义，还是要等晚上。”池愚道，“看看之前那个鬼会不会再出来。”
池愚分析着下一步的计划，伊修斯却没什么反应，只是低头把弄着他那个拍立得相机。
看上去没什么精神的样子。
池愚问：“怎么，还在想上午的事？”
伊修斯回过神来，对上他的目光，不由得叹了口气。
“我有点担心余灰那孩子。”伊修斯道，“他再这样执迷不悟，跟在那混蛋身边，早晚被带坏……现在都已经被教唆杀人了！”
池愚打趣道：“这么在乎余灰，你不会是对他有意思吧？”
“？？？”伊修斯震惊得瞪大眼睛，连连否认，“怎么可能！我大他这么多！怎么可能对他有那种想法？！”
他这么一说，池愚倒是好奇了：“你多大了？”
“我？我今年……”
伊修斯话没说完，突然卡壳。茫然眨着眼睛，愣了一下。
池愚也愣了，脱口而出：“你不记得自己岁数了？”
“我……”伊修斯皱眉，“是记不清了……多少岁来着……”
池愚感慨：“你是真的被人打坏脑子了，连自己多大了都不知道。不过我看你模样，顶多二十七八岁。余灰估计也就十七吧。差个十岁，勉强还行。”
伊修斯怒了：“我对他真没那意思！我就是看不惯这种被人欺骗被人利用，还傻乎乎为人家牺牲的傻瓜！怎么了他以为只要自己无私奉献人家就会记他的好吗？不会！人家只会变本加厉地利用他！
池愚：“……”
怎么有种穿越时空被骂了的感觉。
伊修斯越说越气：“看了就生气！恨不得把他拉过来狠狠扇他两个耳光！让他好好清醒一下！”
池愚：“……”
忍不住缩了缩肩膀。
伊修斯还在感慨余灰怎么这么傻，突然外面有人敲门。
伊修斯骂骂咧咧去开门，一看，余灰。
伊修斯：“……”
骂到一半只好收口。脸色难看地问，“你来干什么？”
池愚也很奇怪。余灰这时候不陪着白尽夜，还来这里做什么？
他以为自己已经的态度已经够坚决了。
还没等池愚开口，余灰便拿出一样小小的物事，摆在桌上。
“这个给你。”他说。
池愚望向桌面，看到了一个雕着繁复花纹的银色指环。
【荆棘指环】
【物品分类：饰品-指环】
【物品等级：c级】
【效果：想要在副本里活得更久，你就必须保持沉着冷静！可是难免遇上让人无法冷静的情况，怎么办呢？让荆棘指环帮助你吧！一旦佩戴者心率超过120，荆棘指环就会刺你一下，让你瞬间恢复冷静！】
【是否可带出副本：是】
池愚看了物品说明，不由愣了一下。
余灰道：“你不是说每天晚上都被鬼压床，醒不过来吗？这个戒指或许能把你唤醒。”
池愚下意识皱眉：“你不必这样。c级道具很珍贵吧？你留着自己用好了。我跟白尽夜的事情已经到此为止了。你如果真的想道歉，不如跟伊修斯……“
池愚话没说完，余灰苦笑着打断他：“你以为我送你指环，还是为了给白尽夜求情？”
池愚：“不然呢？”
余灰低低道：“他现在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已经没脸见人了。他的名声扫地，失去了最重要的东西，已经如同行尸走肉。你原不原谅他，对他来说都没有区别。”
余灰顿了顿，抬起眼，静静地望向池愚。
“所以，不是他派我过来。是我自己想找你。”
“你也不必担心我过来是有什么下一步的阴谋。”余灰道，“这个副本对我们来说，太难了。凭我跟他的实力，根本不可能通关，我们从未进入过d级以上的副本。更何况他现在已经变成这样。所以我们只能指望你。一旦你开出逃生门，我们就可以沾你的光，离开这里。”
余灰说这一切的时候，眼神很平静。
那种眼神并不像是想通了看穿了之后的平静，更像是火焰熄灭后，只留一地灰烬的平静。
池愚沉默片刻：“所以这个指环……”
“是谢礼。”余灰笑笑。
池愚一下子明白了。轻轻叹了一声。
“好，我知道了。谢谢你。”
他收下了指环。
“等等？？？”伊修斯满头问号，“我还没明白，怎么回事啊到底？？？”
【感谢伊修斯，我也没明白！】
【我也！！救命，幸好有伊修斯替我发问，不然这个疑问卡在这里，我一晚上都要睡不着了！】
余灰朝伊修斯笑了笑，道：“房梁上，是池愚哥动了手脚。我设计的陷阱里，房梁本来应该整根断裂，彻底坍塌。但因为被池愚哥改造过，所以主梁倒下来的时候，被其他房梁撑住了。这样，踩中陷阱的人，不会被祠堂压死，顶多被上面的鸟巢砸到，弄得一身脏……”
他转头望向池愚，“鸟巢也是你放上去的吧？我一开始去的时候，房梁上面并没有鸟巢。”
池愚耸耸肩，不置可否。
只是注意到一个细节。
——余灰开始管他叫“池愚哥”，而不在叫白尽夜“尽夜哥”了。
余灰喃喃道：“当我看到白尽夜还活着的时候，我就知道陷阱已经被人动过手脚了……我没想到，你发现了陷阱，看穿一切之后，仍然愿意给他一个机会，让他活下去。”
池愚冷笑：“我这哪是给他机会？我就是要让他活着，他才能体会到失去珍视之物的痛苦。他只有活下去，才能……”
池愚话未说完，余灰却又笑了。
“那你就是，给了我一个机会。”
池愚一怔。
少年静静地望着他，沉寂如灰烬的眼眸里，隐约闪烁起一点泪光。
“谢谢你。”余灰轻声道，“给了我一个机会。让我不至于……亲手害死他。”
伊修斯终于听明白了。顿时一阵无语，恼火道：“都已经这样了，你为什么还站在他那一边？你现在对他再好，他也不会感激你。他是条毒蛇你到现在还看不出来吗？！你留在他身边只会被他利用！我真不懂了，你到底图什么？这种人渣真的值得你尊敬值得你跟随吗？！”
伊修斯越说越气，语气已经接近于呵斥。
然而余灰听了，只是淡淡地说了句：
“他是我的救命恩人。”
伊修斯愣住。
余灰微微垂着眼，平静道：“当年我才七岁。被人丢在野外，受到严重污染。濒死之际，是白尽夜救了我，把我带回基地，培养长大。他是我的救命恩人。”
救命恩人。
这四个字触动了池愚的神经，令他眼角肌肉不易察觉地一颤。
伊修斯也没想到，这两人之间居然还有这么一段往事。一时之间，竟不知道说什么好。
“所以，不管他变成什么样，不管他是利用我，还是陷害我，我都欠他一条命。”
余灰抬起眼，目光沉寂如灰。
昨日的稚嫩少年，在今日眨眼间迅速衰老了。
那一双眼睛里，已经再也不会出现火焰般灼热炽烈的光。
“我这条命，既然是他捡回来的，那顶多还给他也就罢了。”
余灰说完这番话，向两人道别，并祝他们平安。随即就离开了。
余灰走后，池愚和伊修斯还处在不小的惊诧中。
“原来是救命恩人啊……”伊修斯苦笑，“难怪为了白尽夜那么拼死拼活的……话说回来，他之前其实是真的崇拜白尽夜吧？毕竟从七岁开始就跟在他身边，一直把他当成仰望追逐的对象……现在白尽夜的真面目被撕开，丑态毕露，那孩子恐怕……唉！”
池愚其实挺能理解余灰的。
白尽夜是个圣父狗不错，但救命之恩是实打实存在的。因此余灰无论如何无法背叛他。
池愚自己上辈子也是这样。白尽夜救过他，他想尽一切办法来报答。
可上辈子他已经彻底还清了这份恩情，这辈子他再也不欠白尽夜什么了。
这辈子，救了他的，是他自己。
伊修斯还在感慨：“哎！余灰其实本性并不坏，可惜遇到了人渣啊！”
池愚回过神来，随口道：“那等我们回了基地，你多跟他来往来往，把他给扭回来。”
“好啊——”
伊修斯下意识地答应，忽然间不知想到什么，勃然大怒。
“我是直的！！！”伊修斯咆哮。
池愚一愣：“啊？”
这下反而换成伊修斯愣住：“……？呃？不是你说让我跟余灰交往么？所以我强调一下，我是直的！我对他……呃，没有兴趣？”
池愚沉默。
半晌后，道：“我说的是来往，不是交往。你怎么听的？”
伊修斯：“？？？”
池愚看着他，一脸不忍直视：“你自己都说了你大他那么多，下不去手，我已经没把你们俩往那方面想了，你怎么还这么敏感这么捕风捉影……所以你到底是不是……”
“我……”伊修斯简直百口莫辩，俊脸涨得通红。
他恼羞成怒，决定不再理会池愚。气冲冲地扭头走到院子里。
冲凉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当讨论余灰时。
伊修斯（暴怒）：我是直的！怎么可能对他有那种想法！
当讨论对象换成池愚。
伊修斯（脸红）：咳，我觉得我可能也有那么亿点点不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