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天格外的漫长。
文清浅在霍老病房外的长椅上昏昏沉沉地睡过去，又昏昏沉沉地醒过来，醒来时，她发现自己身上多了一条毛毯，还有一份放在保温桶里的早餐——她第一反应是纪笠给她送过来的，直到看到保温桶上贴着的标签：心胸外科35床何——是何新临送来的。
纪笠昨天和今天注定都会很忙，哪有时间管她？想到这里，自责的心情再一次涌了上来。
文清浅目光空洞地盯着保温桶，这时，厉峰从病房里走了出来，说道：“爷爷醒了，找你呢。”
“他醒了？”文清浅扔下保温桶，快步走进了病房，见霍老躺在病床上，一动不动，仿佛根本没醒。
他的床侧站着叶雪娴，纪笠也在，只是太累了，缩在墙角的一个椅子上睡着了。
“霍老。”文清浅靠近病床，眼泪再也控制不住。
“傻丫头，哭啥，我还没死呢。”霍老的声音不大，却尽量表现的中气十足的样子，这让文清浅更难受了。
“霍老，都怪我，都怪我非要带你去乡下……”
“怪你干嘛？你以为你不带我去乡下，我就能长命百岁了？我的身体我最清楚，你完成了我最大的心愿，我干嘛怪你？”
他说完，还抬起手指了指叶雪娴，说道：“你，你也不许说她，听到没有？文清浅是我的恩人，你们谁要为难她，我第一个不同意！”
文清浅的心仿佛被人狠狠揉成一团的纸，抽痛的说不出话来，霍老都已经这样了，竟然还在维护她，这让她有种从未有过的感觉——无条件被信任和包容的感觉。
“咋地，还想哭？你刚才听到厉峰叫我爷爷没有？”霍老朝着文清浅挤了挤眼睛，仍然是老顽童的样子。
“没有……”
“我听到了，有了这一声‘爷爷’，我就算是死了，也没有遗憾了，叶雪娴和纪笠他们不明白，你明白，你最明白我。”
霍老伸出手握住了文清浅的手，紧了紧，嘴角勉强牵扯出了一个笑容。
“清浅啊，以后厉峰就教给你了，他已经认了我这个爷爷，我的一切就是他的，我希望你能答应我，把他培养成一个人才，一个对社会对祖国有用的人，我在美国赚来的所有的钱，希望能为祖国的建设做贡献……”
“霍老，我哪里培养得好，您要尽快康复，亲自培养他！”
霍老摇了摇头，说道：“纪笠的手艺不错，我肯定能康复，但是身体好了也白扯啊，我已经老了，我把他教给你，我放心，要不是你和纪笠早就是一对儿，我多希望你做的孙媳妇啊……”
文清浅和厉峰尴尬地对视了一眼，感觉这话实在是唐突了，幸亏纪笠在睡觉没听到。
而霍老接下来的话更把叶雪娴也拉进了尴尬的圈子里。
“雪娴呢，虽然比厉峰大了七岁，但是我觉得也可以考虑……毕竟是自己人，肥水不流外人田……”
“行了霍老，你已经说了很多话了，现在赶紧休息，下午还有个全面的检查，首都的专家也快到了，赶紧睡觉，不许贫嘴了。”
叶雪娴说话霍老向来最听，点了点头闭上了眼睛。
文清浅看着他状态不错，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她走到纪笠身边，看着他那因为疲惫而略显苍白的脸，心里一阵阵自责。
叶雪娴把文清浅拉到了门口，说道：“行了，这次总算是虚惊一场，纪笠的运气不错，下午专家过来复核一下，如果手术操作没有问题，后续身体检查也通过了，纪笠就不会被处分的，毕竟还有霍老在呢，他的面子，谁都要多给几分。”
“我担心的不是这个。”文清浅看着叶雪娴，欲言又止。
叶雪娴冰雪聪明，人又通透，马上就理解了她的意思，说道：“你是担心纪笠的心情和你们的感情？他这次虽然过关了，但是心里的关很难过去，他的操作违反了一个医生的职业素养和职业道德，明知不可为而为之……但是我相信他很快就能走出来的。”
叶雪娴在文清浅的肩膀上拍了拍，说道：“我还有很多事情要忙，你也赶紧调整状态吧，纪笠那边，我会劝他的。”
“叶师姐，谢谢你。”
文清浅离开后转了一圈，最后去了王翠霞的病房，其实王翠霞的身体没事儿，只是人矫情，非得要住院。
她本来在和临床的老太太声如洪钟地唠嗑呢，见文清浅进来，立马一副病入膏肓的样子，说道：“哎呦，你还知道来看我啊，我的亲儿子就在医院里，我竟然都没人管啊……”
“妈，我带你去火车站，你回林边吧。”
“回林边？我才不呢。”
王翠霞一撇嘴，中风后遗症的嘴角更歪了，她满脸大写的拒绝，一抱胳膊，说道：“就算没有老头了，我也要在省城生活，回头啊，你让小盛雇个车，把我那些破烂东西都运过来，我就直接住在省城了。”
“你爱住就住，反正我过几天就回林边，买房子的事儿，再说吧。”
“啥，再说吧？咋又再说了呢，上次陆老驴看的房子你不满意，你就再买好的嘛，又不是没有钱。”
文清浅懒得和她理论，态度强硬，也没管她的跳脚。当天下午，纪珍一家和纪盛一家就从虎林旅游回来了，文清浅没含糊，让他们强拉硬拽把王翠霞带走了，看着他们上车，她的心情轻松了许多，没有了别的牵扯，她想找机会好好和纪笠谈一谈。
……
心胸外科的办公室内，叶雪娴和纪笠相对而立，他们正在等待首都专家的手术结果评估——这个过程就像等高考成绩一样，而纪笠又是裸考，很可能专家几句话，他所有的努力就被否定了。
见纪笠一言不发，叶雪娴率先开了口，说道：“其实，这件事清浅很自责，你别有太大压力，不然，她会更难受。”
“嗯。”纪笠淡淡地答应了一声，似乎不愿意继续这个话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