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家屯，开元服装厂。
虽然没有人演奏二胡，可每个工人的心里都自然地响起一首二泉映月，好像落叶都比往年更早地飘落了。
郑开元送走了剪彩领导，看着近五百名工人，眼睛通红，双拳紧紧地攥着。
“郑总，这一筐的红包咋办，要不，给工人们发下去吧？”谢芳凑过来，小心翼翼地问道。
“发……个屁！”工人们听到“发”字的时候正准备欢呼，却没想到后面还有“个屁”两个字，瞬间群情骚动，都是一肚子埋怨。
“今天是开工的日子，又不是什么庆典，该干嘛干嘛去，工作不热情，抢红包倒是积极！”
郑开元心里的无名火无处发泄，只好对着工人们大吼，工人们作鸟兽散，各自去了各自的车间。
郑开元从台上下来，钻进自己的桑塔纳里生闷气，谢芳也跟着进来了，温柔地说道：“开元，别气了，咱们家大业大，以后有的是翻身的机会。”
“什么翻身的机会？你的意思是，我这次输了？”
郑开元知道谢芳从不会反驳他，所以逮着她就发泄自己的情绪。
谢芳心里冷斥——一场开工盛典，除了剪彩嘉宾和自己厂里的工人，就没有一个外人来，难道还不算输了？她心里这么想，嘴上却仍是温柔地道：“哪有，咱们只是不屑于跟那种小人物计较罢了，以后咱们比产值，看销量，不整那些虚头巴脑的事儿。”
“我就是生气，孔庆存这个老家伙！我可是给他塞过红包的，他竟然在头版之前做了个夹页，妈的！老狐狸！也不知道文清浅给了他多少好处，八成，又是狐媚手段。”
“行了，开元，媒体的人咱们最好别得罪，以后我们崛起了，他自然会往上贴。”
谢芳说着，抱着郑开元，在他脸上亲了一口，撒娇道：“别生气了，你生气我都心疼了。”
郑开元这段时间被郭玉娟和何新燕虐的体无完肤，最需要的就是一个温柔乡，见谢芳如此善解人意，温柔贤惠，不由地心思荡漾，说道：“还是你最好，最体贴，要是我老婆有你的一半温柔就好了。”
“温柔有啥用啊，人家是正房，我……我只是个秘书……”谢芳噘着嘴故作委屈，郑开元哄道：“你不是说过，对我是真爱吗，真爱无关名分，你放心，我不会亏待你的。”
两人正起腻，忽然有人敲了车窗——是郑开元派去市里打探的财务小林。
郑开元气哼哼地从车上下来，整理了一下衣服，说道：“咋回事，怎么才回来。”
“郑总，那边才散，我这不是寻思看看他们到底是什么猫腻么……嗝……”
小林因为喝了太多免费咖啡，直接打了个饱嗝，郑开元狐疑地打量着他，忽然一伸手从他的兜里抽出了一个红包——这是文清浅派发的优惠券大礼包。
“好哇你，我让你去刺探军情，你可倒好，连喝带拿，还挺恣儿啊？”
“不是，郑总，我这不是深入敌营，拿到最权威最具体的敌情么。”
“说说，文清浅到底搞了什么鬼？”
“其实，也没啥大动作，就是把江莉给请来了，你也知道，这江莉是个大明星，这帮没见过市面的，都疯了似的，十一点多的时候，还来了个签售会……”
在小林的讲述中，郑开元大概知道了文清浅的套路，故意拖延时间，在十一点多的时候来个签售会，绝对是为了阻击他，让他半个人都捞不到。
“这个文清浅！等着，我非得和你新仇旧恨一起算！”
郑开元正咬牙切齿着，忽然听到谢芳的叫声。
“呀，来人了，郑总，你看，那边来了好多骑自行车的！咱们准备准备，发红包吧？”
郑开元往远处一看，还真是来了一大批人，心情不由地激动起来，虽说来的时间有点晚，可有毛不算秃，好歹也让自己有个发钱装逼的机会。
郑开元正准备上台讲话，却见那些人全部去了一街之隔的“胜利便民服务部”，那地方不大，门口的空地很快就被自行车填满了。
“这……这……这是咋回事？”
“郑总，我知道了，是来领桃酥的！”
小林的一句话，差点把郑开元当场送走，这帮人大老远的竟然就为了领个桃酥，而自己一个五百人的大厂，人气还不如一个小卖部。
“小林，把人叫过来！给我叫过来！就说我要发钱！”
郑开元气得直跳脚，他在《今日林边》头版的报道中分明植入了发红包的广告，为什么这些人都没看到——当然是因为都去看夹页去了，谁会认真读什么服装厂开工的报道？
从市里赶来的人们领完了桃酥，好歹被小林拽到了开元服装厂的开工舞台前，郑开元看着这些眼巴巴等红包的人，吸了吸鼻子，竟然有点想哭。
“市民们，同志们，今天是我们开元服装厂开工的日子，我仅代表我个人，对大家的光临捧场表示感谢……我们开元服装厂，总厂在省城，始建于1978年，是省内第一批私营工厂，年产值过十万，所用的设备全部是国外进口，设计师更是来自……”
“到底发不发红包啊？”一个大妈不耐烦地打断了郑开元。
“就是啊，不是说过来就能领钱么？”一个小媳妇翻了个白眼。
“谁想听你罗里吧嗦，我们又不去你们厂子干活！”
“到底发不发，不发我们可走了！”
众人都不耐烦了，谁都不关心开元服装厂的来龙去脉。
郑开元被气得浑身直哆嗦，吼道：“你们既然不想听，我也不发钱了，这钱拿去干啥不好，凭啥白给你们！走走，都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