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穆人皇，万寿无疆……”
同样的内容呼喊了三遍后，我仍然只能听懂这两句，或许其他内容本来就是些无意义的符号吧。
我和阿离偷偷探出头去看着河滩上的人们，那四个手持木板的人好像挨个儿点了一遍跪伏在地的那群男人的名字，然后从中挑出三个人来带走了。
我听到阿离轻唤了一声“阿爹”，转头向她看去，她脸上的表情有点复杂，好像又欢喜又害怕。
没等我问什么，她就拉着我的袖子示意我回去。
一路上阿离心事重重，一语不发，想到她爹被那些人带走，想必会对他们家有很大影响，我便知趣地没有问什么。
回到石屋的时候，她的阿妈好像也刚从外边回来，看到阿离便问:“去给你阿爹送吃食了？”
阿离轻轻应了一声“嗯”。
她阿妈似乎看出了不对劲，放下手里的箩筐走了过来，看了看阿离手里的篮子，脸色变了变，说:“你阿爹被他们带走了？”
阿离点头应了一声“嗯”。
她阿妈看了看远处的皇城台，淡淡地说:“总会有这么一天的。”
我实在有点忍不住好奇，问:“发生什么事了？”
她阿妈用奇怪的眼神看着我说:“难道你是天神派来帮助我们的？”
我:“啊？”
她却不再理会我，转头对阿离说:“你带他去见师大人，告诉他你阿爹被内城的人带走了，他会答应让阿蒙留下来的。”
我完全摸不着头脑，任阿离拉着我往山上走去。
“带走你阿爹的是什么人？”
阿离头也不回地说:“他们是内城的人。”
“内城？就是皇城台吗？那是个什么样的地方？”
阿离说:“我们外城的人谁都不知道那是个怎样的地方，那是大人们才能去的地方。”
“那他们为什么带走你阿爹呢？”
“最好的工匠都只能呆在内城，为大人们做工。我阿爹是玉工，这次被他们看上了。他会在内城做一年工，如果大人们满意，我们就能跟阿爹一起去内城。如果大人们不满意……”她忽然不说话了，默默地向前走去。
我有种不好的预感，不敢再往下问。
很快，我们来到一座足有阿离家两倍大的石屋前，阿离恭恭敬敬地站在门前三四米外，大声说:“师大人在吗？”
门里走出来一个白发老者，穿着跟河滩上那四个男人一样的细布衣服。
他看到阿离，笑眯眯地说:“是阿离啊！找我什么事啊？”
阿离依旧垂手而立，恭恭敬敬地说:“师大人，我阿爹进了内城，这位阿蒙大哥是我阿妈从城外救回来的，什么都不懂，阿妈让我过来问问师大人，能不能让阿蒙大哥留下来。”
师大人眼中精光一闪，说:“你阿爹进内城了？真是可喜可贺啊。”然后转头看了看我，淡淡地说:“至于这位阿蒙，当然可以留下，不过要是他闯了什么祸，规矩你们是知道的。”
他的语气让我感觉我这个从天而降的人对于他来说好像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事。
阿离恭恭敬敬地弯腰鞠了一躬说:“感谢师大人！师大人安好！”然后拉着我的袖子就要走。
师大人却突然诡异地一笑，看着阿离说:“阿离啊，今年你可16岁了哦！”
阿离脸色微变，怔了怔说:“是啊！”
师大人却没再说话，笑了笑便转身回屋去了。
他们这一问一答却又让我一头雾水:十六岁怎么了？
看阿离的样子，好像并不想谈这件事，我也不敢问。
回到石屋，阿妈已经不在家了。阿离带我进屋坐下，然后坐在我对面，认真地看着我说:“我阿爹被他们带进内城了，如果他们对阿爹不满意，阿爹就永远回不来了。”
她的眼睛好像已经有点发红了。
我暗道一声“果然如此”，小心地问:“曾经进入内城的人，能回来带家人一起进去的有多少？”
阿离哽咽着说:“十个里都没有三个！”
我深吸了一口气，抓起她的小手，说:“阿离放心，阿爹是最棒的玉工，他一定能做出最好的玉器，明年的这时候，他就会回来带阿离去内城过好日子的！”
阿离用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我说:“阿爹真的能回来吗？”
我握紧她的手，一字一字地说:“一定能回来？”
阿离点了点头说:“我相信阿蒙哥哥！”
我盯着他的眼睛说:“阿离，你可不可以告诉我，师大人说的你今年十六岁了，是什么意思？”
阿离揉了揉有些湿润的眼睛，躲开了我的目光，勉强地笑了一下说:“没什么。”
我心里不好的感觉更深了，想到了一些很不好的事。
但愿我想多了！
沉默了一会儿，阿离似乎已经平静了情绪，说:“阿蒙哥哥，我不知道你从哪里来，好像从天而降，突然就出现了，你一定是天神派来的。你愿意跟我和阿妈一起生活吗？如果不愿意，我去跟师大人说。”
说到最后一句的时候，我看到她的目光有些暗淡。
我心里叹了口气，这个年代，家里没有男人，几乎不可能生存下去。我笑着说:“傻丫头，哥哥怎么会不愿意呢？阿离这么乖！哥哥会好好照顾阿离的。”
阿离笑了，发自内心地笑了，笑得像个得了新玩具的孩子。
她忽然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我怕哥哥不愿意留下来，所以没有问哥哥就去找师大人了……”
我捏了捏她的脸蛋笑着说:“阿离害羞了吗？”
阿离的脸埋得更低了。
我忽然有点莫名的感动，好多年没有这种被需要的感觉了！这个陌生的地方，陌生的时代，和这两个陌生的人，好像从一开始就没让我感到陌生。一切都这么亲切，阿妈就好像邻家的阿姨，阿离就好像邻家的小妹妹。而此刻，我更感觉他们就像我的亲人。
阿离好像忽然想到了什么，抬起头来说:“阿蒙哥，你懂做玉吗？”
我想了想以前看的资料，说:“懂，但没做过。”
阿离表情有点复杂，想了想说:“如果你去做玉，可能会像阿爹一样；如果不去做玉，就要去守城，也很危险。”
我有青鸟保护，当然什么都不怕，便笑着说:“放心好了，哥哥做什么都不会有事的，相信我！”
阿离看着我说:“我相信哥哥。那哥哥今天好好休息，明天去乌大人那里，乌大人会决定你去哪里。”
乌大人？难道是巫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