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梦枕的面庞已浮起粉色。
“走。”他道, 眼睛再没敢望去。
小妖怪在他身后“嗷”了一声。
喉结滚动,定了定神,苏梦枕“鹞子翻身”从余碗碗绝美的公主抱中挣脱开来, 修长的脖颈微微拉伸,露出俊逸的下颌线。
其实这个动作是有点困难的。
毕竟小妖怪有点儿矮,他被抱着的时候腰离地面过不了两尺,长腿一跨就能站起来。但苏梦枕需要借此掩饰混乱的心境……
“诸位不请自来,好大的阵仗啊!”
他负着手冷笑, 仿佛刚才那一幕不过是敌人们的错觉,而记忆皆被苏楼主剁碎了生嚼咽下。
其神态之从容, 语声之冷傲,化成灰都能分辨出确是这厮。看得黑衣人首领不禁疑惑于自己是否上了年纪,抑或在河里待太久, 脑子进了水?
但好在他有着专业杀手的素养, 一挥手直奔正题:“今日便是你的死期!”团团围住,插翅难逃,何况红袖刀也不在对方身侧。
数把长丨枪短兵交替刺去。
完全没有给目标反应的时间。
苏梦枕眉目一凝, 险而又险地躲去致命的攻击,劈手夺过把砍刀。刀尖上抹了毒, 反射出不详的紫光, 哪怕只擦过人的手臂, 也能轻易收割性命。
这是容不得丝毫分心的生死攸关, 转身的刹那,确定那红黄色的身影已消失无踪, 苏梦枕心中无悲无喜……
他仿佛不知伤痛地挥舞着这不算趁手的兵器,大开大合地消耗着本就虚少的体力。还能坚持多久?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他甚至无法确定自己有多少处伤口, 流了多少血。
他勉力支撑着等待手下赶来。
多拖一刻,便多一分胜算罢了。
也许有人神话了金风细雨楼的楼主,红袖刀的主人,以为他身中无数种奇毒异症却在京城混乱中力挽狂澜,简直已突破了人类的极限……
但苏梦枕毕竟是活生生的人。
他终于还是倒下了。
仰面朝天,唇角却是翘起的。
领头的黑衣人抬手示意,刀剑悬在当空,距离血泊中的人近在咫尺,只等一声令下便会同时将苏梦枕缓慢凌迟。之所以还未这样做,只因他们想要享受胜利的喜悦与满足。
“苏楼主爬不起来了?”那为首的杀手狞笑着道:“方才不是还英勇神武得很,负着伤还杀了我们好些弟兄么?怎如今连句话也讲不出了?”
他恨对方即使狼狈地倒在地上,仍然脊背挺直,面上寻不出半丝恐惧之色。
苏梦枕吃力地睁开眼,那双燃烧着寒焰的眸中依旧在对视时能教人心头一凛,“你想听什么?”
他无比平静地询问着,
眼角的余光不经意扫至高楼之上。
“如果你愿意求饶……”黑衣人首领从鼻子里喷出一口气,语声里充满着高高在上的施舍意味,啧声道:“兴许,我可以放过你!”
苏梦枕扯出一抹笑:“倘若我不愿意?”
“那我们就会用钝刀子一下一下地割掉你的肉,拨开你的皮,碾碎你的手脚,让你吃掉自己的眼珠子,最后,你的首级会被挂在城墙上。”
说话的是另一个黑衣人。
他从人群中走出来,手上拿着把生锈的匕首。他虽戴着面罩,但看起来跟比前一个年轻许多,声音低到甚至似有些害臊。
“咳咳,你们是刑部的‘任劳任怨’?柳京会给你们这般大的权利?”苏梦枕闷咳两声,点出了这一老一少的身份,又道:“那需要多久呢?”
“我们都是做惯的了,今日又匆忙,怕是要不了一柱香的功夫……”老的那个不怒反笑,愉快地补充:“但对苏楼主来说,只怕如熬了万年!”
“那就来罢。”苏梦枕意兴阑珊般道。
年老的任劳面上一沉,使了个眼色,年轻的任怨摘下面罩,朝被包围的目标很友善地一笑,拿着匕首的右手缓缓朝对方伸去……
刀尖笔直向下,他预备从眼睛开始。
几乎没有一个敌人不曾被这双黑眸震慑过。
他是天才般的用刑高手,即使是把生锈的匕首,也有把握将苏梦枕的眼珠子完好无损地挑出来……他会自己留下一颗,好好珍藏起来的。
——刀尖已至眼睑。
苏梦枕动也未动,甚至没有眨眼。
“至少,我死得其所。”
他在心中喃喃,期盼着手下勿要因目睹此刻而沉不住气放跑了任何一条为虎作伥的恶犬……一柱香,他还可以争取到一柱香的时间!
但疼痛迟迟没有来临。
只因持刀的人竟已摔倒。
“谁?”任怨跌了个狗吃屎,原本羞答答令人作呕的神情化作阴狠与愤恨:“谁绊了我?!”而任劳与其他人迷惑了片刻,愈加戒备。
任怨当然不可能无缘无故自己摔倒。
披头散发的余碗碗像贞子一样爬了出来。
白得晃眼的爪子还抓着他的鞋子,她的脸上是调色盘一样的红紫黑青色,翻着白眼吐着舌头用死鱼眼瞪着他们所有人。
“略略略ヽ○Д○ノ”
她努力将声音压得很低沉。
“诈……诈尸了?我方才明明杀了她!”
“我也是,我……我当时是往脖子砍的!”
“我打断了她的腿,她甚至没有挣扎过!”
杀手们七嘴八舌地交流着砍死苏梦枕女伴的光辉事迹,然后震惊地发觉至少有几十个人都曾成功“杀死”了她!
小妖怪尝试着左眼怒睁右眼紧闭。
并且开始发出“桀桀桀”的恐怕笑声。
——这岂是人能够发出来的声音?!
莫说手脚发软的普通杀手,便连不知将多少英雄好汉折磨致死的任劳也不禁耸然失色。但他毕竟更老辣,甚至没空管脚被女鬼紧紧抓住几欲昏死的任怨,挥刀便要斩下苏梦枕的头颅。
苏梦枕正在看一脸惨样的余碗碗。
薄唇被他抿得发白,几乎毫无血色。
劲风袭来时,他使尽浑身力气往边上侧滚,避开了惊险的第一招,却深知第二下的深刺随即而来,绝无力躲过。
一柄弯刀横拦在他的心口。
半透明的绯红色,如美人低首。
——是红袖刀,它回来了!
刀身轻灵地转了个半圆,旋风般舞动起来,似乎能够以一往无前的气势扫荡所有的敌人,一时间连任劳也无法突破它的保护圈。
红袖刀始终跟在力竭乏力的主人身边,将其护得密不透风,谁若靠近三尺之内,便教他血溅五步。
苏梦枕拖着虚弱的失血过多的躯体站起来,没几步又有些踉跄,但他摇摇晃晃的到底是站稳了。
在任怨发现余碗碗装的女鬼只会发出“桀桀桀嗷嗷嗷噜噜噜哔哔哔”等唬人的奇怪声响,实则根本毫无伤害,便按着她的脑袋瓜猛地要往地上砸时……
苏梦枕疾步上前抓住了这条毒蛇多余的足,飞快向两边发力,一声惨叫过后,对方的双臂已扭曲成两条软趴趴的干瘪爬虫。
小妖怪依旧趴在地上蠕动,见状用脑袋顶了顶,它们便耷拉着荡来荡去,还挺有趣,尤其是这个坏家伙一直在痛得嘶哈嘶哈。
他想后退,但苏梦枕已踢断了他的腿。
于是任怨与努力昂着头的余碗碗,几乎是平行对视了。小妖怪眨了眨月牙眼,只觉这人面目狰狞比自己还像只鬼,实在丑得有碍观瞻。
不由转过头,想看眼筷子朋友洗洗眼睛。
而苏梦枕俯身,将她轻轻拉了起来。
他薄唇微动似想说什么,最终却侧首。
“我不懂刑罚……但,愿虚心求教。”
素衣染血的金风细雨楼楼主如是道。
他向前半步,重新握住了红袖刀。
作者有话要说: 桀桀桀桀,美强惨就三个字,我说无数次
这算护妻吗?(地铁,余碗碗,手机jpg)
小妖怪叹了口气:我的计划咋又推迟了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