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你哭什么啊？”宁大栓不解，手忙脚乱地帮宁小石擦着眼泪。
宁小石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我是个罪人，我对不起大哥大嫂，我的死是罪有应得，你们不该让我活过来……”
胡荞强行掰过宁小石的脸，让他看着自己，语气不善地说道：“宁小石，你这话就很没有道理了，我们为了救你足足忙活了半个时辰，现在你醒过来不但没有感谢我们，反而还说什么我们不该把你救过来？你有没有良心的！”
宁小石掩面不敢去看胡荞，小小的肩膀剧烈的颤抖着，抖得如筛糠一般：“我，我也不想这样，可是我写了那控诉状，污蔑了嫂子的清白，实在没脸活在这世上！”
胡荞真是恨不得一巴掌把宁小石抽醒。
这孩子，以前看起来是个十足的好孩子，又懂事又聪明，而且还勤奋好学，却没想到他的思想竟然这么偏激不开化。
不过最后她还是克制住了自己的冲动。
“没脸你就自缢？宁小石，你读了那么多书都是白读了吗？怎么变成了这么迂腐的人？”
“我……我……”宁小石听到胡荞竟然把他变成这样的原因归纳到读书白读了之上，内心简直不能更痛苦了。
他不知所措，害怕畏惧，心里将自己厌恶到了极致。
难道，他一向引以为傲的地方，都如此悲惨地成为了他的弱点么？
胡荞见宁小石一脸大惑不解的神情，终是耐下性子给他解释：“我问你，这控诉状是你为了那笔奖金而写的，还是有人逼你写的？”
宁小石低下头：“是我娘说如果我不写，她就上吊自尽……”
“好。”胡荞又问，“那天去游船作诗大会你为什么会失约？”
宁小石抬起头，眼神幽怨，胸口剧烈地起伏：“我喝了我娘给我炖的鸡汤，然后就昏睡了过去……”
胡荞一拍床板，此案了解！“你看看，这分明就是你娘设的奸计，想阻止你跟我们一起去诗会现场，事后好假称你是被我冒用你的诗气病的。她那种人，连这么不要脸的事都做得出来，怎么可能上吊自尽？”
宁小石睁大了眼睛看着胡荞，他从胡荞的眼神中看到了宽容和诚挚，他也很想顺着他嫂子的思路去想问题，然后原谅自己，可是他发现自己做不到，
他发出一声轻叹，小小的脸上呈现出不属于这个年龄阶段的忧愁：“可我还是为了我娘违背了嫂子的教诲，写了那封控诉状，我不是个好人……”
胡荞摇摇头，怒道：“这就是你迂腐不知变通的地方了！你娘逼你，你不知道在诉状上做你娘认不出来，但是别人很容易一眼看穿的手脚？这样事后还能去找赵大人说清楚情况，让他取消你终生不能参加科举考试的禁令。你看看现在这事闹的，你以后还怎么读书？”
宁小石在楼上的时候已经听到管科举招考的赵大人说要终生禁止他参加科举的权利，这也是让他决心寻死的一大原因。
现在想起来，他却突然觉得一身轻松：“这就是天注定吧，也是我的报应……像我这样的家，拖着这么一大家子人，连吃饱饭都是问题，根本不配去做读书那种有钱人家的奢侈之事……我要是不读书，安心做一个杀猪匠，我们全家都能轻松许多……而且，我娘她就不会总是想法设法地算计大哥大嫂家的钱了……”
“小石，你娘她以后不会再阻止你读书了……”胡荞艰难的把这话说出口。
“我娘怎么了？”宁小石睁大眼睛，眼神流露出惊慌。
宁大栓不住叹息，“她这老婆子，从年轻起就开始算计别人的东西，现在终于把自己算进去了，都是报应啊！”
宁小石呆了呆，复还要再问，却见丁氏破门而入，目光呆滞地瞅着宁小石看了半天，突然咯叽咯叽笑了起来，“石头”“石头”，她连声叫唤，叫完又是一阵瞎笑。
“娘！”宁小石扑过去，虽然这些年他很烦自己有这样的母亲，可真要看到她变成了这副模样，心里还是有点难受。
丁氏乖乖地在他怀里，直叫：“石头，石头！”
好像在叫什么好玩的东西。
宁小石的眼泪刷地从眼眶里流了下来，伸出自己的小手一下一下轻抚着丁氏的额头，俨然一副小大人的模样。
胡荞叹了口气：“小石，你娘变成这样，是因为听到了你悬梁自尽的消息，一时想不开，所以就……”
宁小石瞪大了眼睛，他万万没想到，母亲竟然是因为自己悬梁自尽，才被吓傻成这副模样！
宁大栓长叹一声：“孩子，这件事情不能怪你，你娘她这是自作自受。”
宁峰也伸出手，拍了拍宁小石的肩膀，表示安慰。
“石头，石头，吃。”丁氏不知道从哪里掏出来一个白乎乎的馒头，塞到宁小石手里，那双眼睛仍然很呆滞，可是脸上的笑容，却是宁小石这八年来几乎很少看到的。
他心突然如明镜般通透，仿佛一下子就长大了。
接过馒头，他拍了拍丁氏的手：“这样也好，少给别人惹点祸，少给自己惹点祸，娘，小石会努力赚钱，以后给你养老送终的。”
“小石，你真的不打算再读书了吗？”胡荞总觉得宁小石年龄还这么小，正是应该读书认字，好好学习、为未来谋划的时候，如果现在便让他一双小小的肩膀去扛一个家庭的重任，实在是太残酷了些。
可是宁小石却很坚定地摇摇头：“我爸双腿不能多动，我奶奶下不了床，我二哥不务正业，我娘又成了这副样子，我现在就算读书又怎么会安心？嫂子，你以前常常教育我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我想就算不在读书这条路上成材，也可以在别的道路上成材，你就放心吧！”
“既然你都已经这么说了，我还能说什么呢？”胡荞看到宁小石已经下定了决心，不由得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