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月的时间悄然流逝，临安城乱象渐渐少了很多，至少表面上是如此，除了一些老儒生之外所有的平民百姓和困守在临安的富商豪客都安分了很多，明面上的秩序似乎也恢复了过来，虽心中慌慌却也勉强开门迎客有了几分烟火气。
不过这也许只是积蓄着即将爆发的火药桶，所有人都明白，这种日子不会永远这样下去。
直到董道甫的大军兵临城下，这火药桶已经仿佛顷刻间就要被引爆，城中得到消息的各方势力也在秘密谋划着什么……
虽然早知会有如此一天，不过当真这么一天到来，方天雷心里也是惴惴不安。
“那董道甫的大军已经兵临城下了？”
看着方天雷一脸忧愁的样子，陈凡也不知如何是好，虽然他是方天雷的徒弟，算是心腹，却也有勇无谋，现如今也不知如何决断。
不过方天雷也不是完全的草包，手底下也是有一些能看清时事的人。
“圣公暂且不必担忧，那董道甫不敢强攻，倘若那几十万斤火药没了，那秦嗣源的北伐大计也就彻底功败垂成了，而且现在北方战局已经是剑拔弩张，那秦嗣源等了不太久……”
“只要咱们守住一段时间，要不了多久，自然会有个答案……”
“若他们鱼死网破，咱们大不了在临安城放个大烟花，然后寻找机会突围出去，不过是重回山林之间罢了……”
“况且武国没了火药，北伐必定失败，自顾不暇之际，哪里还会花大力气搜捕我们……”
听到方琼的话，方天雷这才有些安心，临安城中物资充沛，且易守难攻，他们守城应该不成问题，即便是围而不攻，静待城中粮草耗尽，至少也需要几个月的功夫。
他们等得起，北伐等不起……
“此事可行，不过这城中各派要严加看管，这节骨眼上容不得他们作乱……”
“陈凡，这件事就交给你了，若有人伺机而动意图作乱，直接砍了！”
“是！陈凡不会让他们有作乱的机会……”陈凡心里也镇定了不少，自古以来官府对于他们这种造反之人都是斩草除根，他虽然思谋不足，但也不是傻子，自然会心忧。
“嗯……”
“对了，这些日子怎么整日不见西瓜的人影？这丫头又跑哪里去了？”方天雷忙着大小事务，也忽略了刘西瓜，这才猛然想起好几日不见西瓜的身影了。
“西瓜……最近经常去城东郊巷救济百姓，她不让我跟去我就没去，不过远远得瞥过一眼……”
“好像是个读书人弄出来的，隔三差五弄些稀粥馒头分发给百姓……”
陈凡倒也知道，不过见刘西瓜不愿意他跟去，以为她不想让方天雷知道，也就没有主动提过，不过他觉得这也是好事儿，既然方天雷问起来了，他也就如实相告了。
“西瓜这丫头虽性子毛燥却也本性纯良，整天舞刀弄枪的也不是个事……”
“既然她有这个心，便随她去吧……”
方天雷倒也没再说什么，城中粮草充沛他也不在乎这一星半点的，若是动用得多了，自然会有人告诉他。
“读书人？什么读书人？方琼的关注点却放在了其他地方。
“我远远得看见过，有个穿黑袍的，斯斯文文的模样在主持救济，想来应该是个读书人。”
“哦？你见西瓜对那人态度如何？”
“我只是远远看了几次，不甚清楚，不过看西瓜倒是挺开心的模样，也就没有打搅过……”陈凡皱了皱眉头，似乎方琼的问话也让他想到了什么。
“方琼……你是说……”方天雷听了也惊讶了几分，他刚才倒是没想到这么一层。
“不会，不会，师父不会的，我见那黑袍读书人还带着一女子，容貌上佳，想来应该是他的妻妾，西瓜怎么会喜欢上那个读书人，不会，不会……”
陈凡赶忙出口反驳，不过心中已打定主意要前去探查一个究竟。
“还有一女子？”方天雷和方琼都皱起了眉头。
……
武国朝堂上也正在为北伐之事吵得不可开交，主战派与主和派仿佛见到了仇人一般，让周喆坐立不安。
“报……”
“前方急报！”
一个身穿红衣的太监，一声尖细的疾呼，顿时让所有人都静了下来。
“快宣！”
“靖帝百里弘殛突派奇兵突袭，我朝军队与合水一战中溃败，十万精兵加之密侦司精锐全军覆没……”
“今晨敌军前锋，已攻下行谷关，王兵，杨世可二将……”
那红衣太监不由得手抖了起来，仿佛看到了不可思议的一幕，抬起头来偷偷窥视了武帝一眼。
“被生擒后……降敌了……”
牙床打着颤，终于是说了出来。
一时间朝堂皆惊。
周喆更是惊得连退三步，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心里却更加倾向于议和了。
“退……退朝……”
说完便颤颤巍巍得向寝宫走去，他现在只想见贺元常，他要商谈议和之事，付出什么代价都可以……
“怎会如此啊，怎会如此！”
朝堂上的主战派更是一片愁云惨淡，不敢置信。
秦嗣源心中更是在滴血一般，十万精兵和密侦司精锐全灭，这可是武国仅有的几只精锐了。
但这也更加加剧了他北伐的决心，靖国如此孤狼之师，若是不趁着现在正是虚弱之时，灭杀其威风，不消十年，必定卷土重来，到那时武国再无一丝反抗之力……
想到国破山河碎的场景，心中更悲凉了几分，十万大军如何能一夜之间全灭！若不是有通敌叛国之人怎会如此！
但回头看了看着朝堂上的衮衮诸公，秦嗣源的心里已经对他们再也不抱任何希望……
蝇营狗苟沆瀣一气，鼠目寸光者甚多，哪怕是知晓其中利害的，也是明哲保身，有报国之心者，却是被打压，身无威望亦是没有那扭转乾坤的能力，几十年宦海生涯，他秦嗣源竟是无以为继，只能坐看奸人葬送大好河山……
神思飘荡，不知为何，却想到了那江宁城中一个小小的赘婿，却也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亦是有大才，却无大志……”
如失魂落魄般，走到这皇城之上，抬眼雄城壮丽，却也难及他的心潮澎湃，再瞧一瞧这大好河山……
这是他为之奋斗了一生的地方啊，年少时中举壮志凌云，中年已是蹉跎半生，才明白这为官之道，垂暮之年才有了这万载难逢的大好时机，却是壮志难酬……
“我还能有十年么……”
秦嗣源双目无神，却也忍不住浑身颤抖，虎目含泪……
下了皇城，躬身，三跪九叩，向着这巍峨雄城献上他这一生最后的尊敬。
“秦嗣源，有愧于国家……”
一下
一下
仿佛要将自己的滚滚热血融入这山河之中，额头的鲜血滑落，他再也忍不住，伏在地上老泪纵横……
四周的护卫站得笔直，却已经泪流满面，默默看着眼前已经苍髯皓首的老人，却宛如孩童一般伏在地上痛哭流涕。
他们挺直了脊梁，可这国家的脊梁却好似被人打断了一般，只顾向敌摇尾乞怜。
不知良久才镇定了下来，秦嗣源额头泣血，心中也下定了决心。
再看一眼这皇城，眼中更是只觉得污秽不堪。一时间，他只觉得自己的心好像死了，在这死灰之上生长出来一个扭曲而又痛苦的凄厉锋芒，要将他所有的悲愤释放出来，充满了决绝。
抛弃所有，粉身碎骨，身败名裂，也要肃清这朝堂奸佞之人的锋芒。
今生无法重整山河，也要留下最后的希望。陈辉的身影缓缓浮现在他的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