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里面没有出来。”公寓楼下，卫哲停车，转头看向旁边的舒爽，见她面无表情，才轻叹了一声主动解释，“距离飞机起飞还有一段时间，所以我也没有上去催！”
舒爽不自觉地蹙了蹙眉：说好了只是来送送他的，怎么跑到家里来送了？
“那你直接带我去机场吧！”舒爽故作冷淡，低着头不去看卫哲诧异的目光，“夫妻一场，送机而已，直接去机场送就可以了！”
刚刚喝的红酒后劲上来了，她靠在椅背上有些头疼。
“你上去看看黎少吧！”卫哲坚持，见舒爽不为所动，他不由苦笑，“去看看他，被你折腾成了什么样子。”
舒爽没想到，会见到一个这样的黎北辰。
打开卧室的门，他侧对着她仰坐在沙发里，双目紧闭，眼窝因为疲累而泛着淡淡的青色，整个人都显得清瘦而憔悴。他的衣襟微敞，衬衫的扣子扣得七零八落，凌乱而随意。
他像是伤后修养的颓废猛兽，不复往日的潇洒和从容。
他怎么把自己弄成这样？
卫哲说他几乎没有吃饭，没有睡觉，是真的吗？
她的鼻翼间不由泛酸，她强忍着一切情绪，以为他是睡着了。她想要走近几步靠近他，没想到刚抬脚他便发现了她的动静，直接吼了出来：“滚出去！没到时间不准进来叫我！”
舒爽一惊，几乎是反射性地后退一步，“咔”地带上了门。
握着冰凉的门把，她的视线不禁开始模糊，脑海中一直逃避的事实开始变得清晰。黎北辰要走了！他这次是真的要走了，彻底离开她了。
怎么办？
她竟然亲手推开了他！
一滴泪顺着脸颊滑下，最后“吧嗒”一声掉落在手背上，滚烫了一片。
舒爽缩了缩手，猛地回过神来，用袖子胡乱抹掉了脸上残余的泪痕，然后转身走入厨房。
厨房里没什么存货，舒爽拼拼凑凑，只能熬了点皮蛋瘦肉粥。
既然他都一直没有好好吃饭，喝完粥总是有好处的吧？
忐忑地站在卧室的门口犹豫了两秒，舒爽才深吸了口气，再度拧开了门把走了进去——他依旧维持着刚才的姿势，一动不动地侧坐在沙发上，像是一尊经历岁月尘埃的希腊雕像，完美而哀伤。
她走得很轻很慢，但勺子和碗壁还是发出细小的瓷器撞击音。
而他被这细碎的声音惊醒，猛地睁眼，几乎用瞪的方式不耐地看向声源。在看到舒爽的那一瞬间，黎北辰的眼里闪过太多的复杂！一闪而逝的各种情绪碎片，先是震惊、不敢置信，到狂喜，到尴尬，到愤怒，最后转为沉默。
她怎么回来了？
她这次回来又是什么意思？
无数的问题在他脑中一闪而过，他却通通选择了不问，只是默然地别开脸，把她当成屋子里一缕可有可无的空气。这样邋遢而随意的他，连自尊都已经被她消磨干净。
“卫哲说，你这两天都没有好好吃饭睡觉。”舒爽淡淡地出声，波澜不惊的语气更让人无法琢磨此刻的她。她扯了沙发上的抱枕丢在一边，然后顺势坐在黎北辰斜对面，“吃点东西吧。”
他把头转过来，却只是沉默地看着她，并没有任何动作。
舒爽咬咬牙，捧着碗往前送了送，再度重复：“你吃点东西吧？”
黎北辰依旧没给她任何回应，只是这样漠然又陌生地看着她，目光有些冷。
“卫哲说你都没好好吃东西！”舒爽实在是没有办法，蹙着眉头只能继续往前送，同时尝试着劝，“我只在厨房里找到了皮蛋和肉松，所以只能做点这个你将就……啊！”
话音未落，他突然扬手，猛地将她手里的小瓷碗打飞出去，“乒”地一声在地板上碎成了三片，而里面滚烫的粥溅出来，满满地泼了她一手，让舒爽不由瑟缩了一下蹙了眉。
“出去！”他不为所动，眼底不见丝毫的歉疚，只是淡淡地丢出这两个字来。
“好！”没有任何的争执和爆发，舒爽只是短暂地停顿了两秒，便爽快地点头说好，然后转身便从门口走出。
黎北辰就这么一动不动地看着她的背影，在她即将踏出卧室的那一刻，他冲动地想要把她拉回来，但是想到她之前所说的话又都强忍了下来。没想到，她竟真的就这么走了？
她就这样毫不犹豫地走了？
黎北辰的双眸再度恢复一片黯淡。
黎北辰没有想到，舒爽在五分钟后就折返回来。
她的手里捧着和刚才一样的小瓷碗，上面有着同样的荷花样底，里面也是同样盛着一碗热气腾腾的皮蛋瘦肉粥，她脸上也是和刚才一样平静的表情。
若不是地上那碗粥的狼藉还在，他会以为舒爽这是第一次进来。
“吃点东西吧？”她大步走到他面前，手捧着粥碗的边缘送向他，在他负气别脸之际，缓缓地补充，“我煮了一大锅的粥，够你砸很多次，但是这一套的碗只有五个，请你数着个数来。”
这样的论调让黎北辰不由蹙眉，他抬头正好撞上舒爽认真的神情。
于是，他心底的怒火又莫名其妙地升高，而且是升到更甚！他无法对着她发火，只能把一腔的怒气全部发泄在眼前的这个粥碗上，于是，他再度扬手，狠狠地把她手里的瓷碗砸了出去。
“哐当！”
瓷片碎裂的时候，舒爽和黎北辰皆是沉默着一动不动，以这种诡异的姿态僵持着。良久，舒爽突然呼出口气，点头轻声感叹着“好”，然后不动声色地再度走向门外。
眼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卧室，黎北辰心底一阵阵的钝痛在持续着，他开始不忍，不忍用这样的方式对她！
咬了咬牙，他握紧了拳头，终于跟着她的方向走了出去。
因为长时间没有好好进食和睡眠，黎北辰的身体的确是处在虚软状态。
只不过是从卧室走到客厅，他高大的身影便微微有些晃荡。远远的，隔着厚重的毛玻璃窗，他看到了舒爽在里面盛粥的画面，心底不由松了口气：还好，她没有走！
还好，她没有再次把他扔下来。
心情一旦放松，身体上的疲累便会更加明显，黎北辰支撑着自己在就近的沙发上坐下，心底满足地靠坐着闭目养神——他不吃饭不睡觉，就是想把自己耗尽，这样是不是就不算怪物了？
厨房离客厅很近，黎北辰的每一个动作，都被舒爽眼角的余光捕捉到！她侧着身子佯装专心盛粥，眼底的酸意却忍不住酝酿开来：黎北辰你为什么非要这样！干脆一点走不行么！
她真的必须这样啊！！！
各种的无奈加在一起，便转化成了一种莫名的愤怒，她无处发泄，只能更加用力地完成厨房的动作，然后转身出来，恨恨地“碰”地一声甩上厨房的推拉门。
一声巨响，四目相对，只剩两人的客厅寂静非常，更显得尴尬无比。
舒爽抿了抿唇，抬脚想要往他的方向走，却更尴尬地发现自己竟然错乱得忘了拿勺子。于是她只能停脚，恨恨地转身，默默地再度甩门进去拿勺子！
因为动作太快，她根本没有看到他眼底的紧张和仓惶：她为什么突然又转身离开？
这种目光，直到她拿着勺子重新出来，才重新放软，最终沉淀在眼底，而她所能看见的，依旧是他不动声色的冷然。
“吃东西！”经过勺子的事情一折腾，舒爽的火气大了不少，没有半点恳求的动作，走到他面前直接命令。
他面色讶然，多看了她两眼。
“你！”以为他还想继续摔碗，舒爽紧张地护着粥后退一步，径自用勺子挑拨着里面的皮蛋瘦肉，舀出了一勺确定它不烫口，直接恶声恶气地催他，“吃啊！张嘴！”
她喂他！
家里有的是勺子，他爱砸几个是几个。
可是这回出乎舒爽的意料，黎北辰没有扬手，他停顿了好几秒钟，竟真的张开了嘴。
他不砸了？
舒爽错愕地怔了一秒，然后才猛地回过神来，急急地把勺子往他的嘴里送，心里竟然有种受宠若惊的狂喜——他肯吃东西就好！他肯好好保重自己就好！
一碗粥很快被喂完，舒爽看着放空的碗底，难言眼底的欣喜：“我再去盛一碗过来！”
黎北辰没来得及拦她，他吃了东西，胃部和身体都在一点点回暖，虚弱在减轻，气力回归。看着她奔跑入厨房的背影，他的眼神，也不由变得幽邃起来。
舒爽很快折返回来，瓷白色的碗里依旧盛着暖暖的皮蛋瘦肉粥，她双手托着慢慢把它送到他面前，可这回却没有再动手喂他的意思：“再吃一点吧？”
她的语调平和，说完了这句便低下头继续保持沉默。
而黎北辰静静地注视着被她放在茶几上的粥碗出神，心中的冷硬和柔软交杂，最后融合为一片复杂。而他转头，也只能看到她乌黑的发顶，看到她柔顺的发丝。
他的指尖似乎还残留着她头发的馨香和柔滑，这种熟悉的亲昵让黎北辰终于忍耐不住，猛地伸手将她一把拉入怀中，双臂收紧，无声却也用力地抱住了她。
舒爽没想到他会有这样的动作，浑身不由一颤，整个人都僵在了那边。
她一动不动，他的长臂却越发收紧，狠得几乎把她揉到自己的血脉之中，而舒爽也终于被他勒痛，“嘶”地抽了口凉气清醒过来，在他怀里小脸转为苍白。
她怎么可以接受他的拥抱？
她又怎么可以贪恋他的温度？
这样，她之前的一切都会前功尽弃！